谈竞从小野美黛处得到的消息只有一个名字,但这并不算是一个完全一无所获的会面——谈竞新居到底是定了下来。其实他住在哪都无所谓,选择这一户,只不过是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记住的一户,印象里这家有个书房,位置很好。
小野美黛像是很喜欢这间公寓,她在各个房间走着,规划谈竞搬进来后还需要添置什么家居,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哒哒作响的鞋跟声交织在一起,谈竞倚在书房门口,一边听一边发笑。
小野美黛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住嘴,并且轻轻咳了一声,淡淡道:“如果你决定了,那么这两天就可以付租金了。”
“这笔钱是我出,还是领事馆出?”
小野美黛白了他一眼:“你。”
“那不行,”他摇头,煞有介事地否认,“太贵了,我付不起,换一家。”
“我查过你的开销,这样的房子,在你还当记者的时候,就完全能承担得起,就更不要说如今升了副社长,而且还有领事馆给你额外的一份薪水。”小野美黛道,“你没有任何花钱的嗜好,不狎妓,不吸白面,不赌博,甚至连应酬都很少。”
谈竞已经猜到了她下面要问什么,因此立刻打断:“我父母……”
小野美黛将话接过来:“你父母在湖州乡下经营铺子,贩售豆腐和酱油,糊口完全不成问题,如果你的收入大部分用来贴补家庭,那么你父母的铺子应当不是现在的规模。”
谈竞现在有点慌了,他不知道小野美黛调查这些信息有什么用意。他的收入全部用来贴补地下组织,虽然明面上做成了贴补父母家庭,但如果小野美黛真的有心详查——看起来她已经详查过了——其中的破绽是完全无法弥补的。
“家父家母生性节俭,况且我还没有娶妻,二老也想为此预备聘礼,免得亏待佳妇。”这是一早就想好的说词,看起来有理有据,但也只是放在嘴里说的话,并不能拿出什么实证。
“不过小野秘书你……”谈竞向前一步,站到小野美黛面前,两人挨得很近,他甚至可以看清小野美黛眼皮上的青色血管,“对我很了解嘛,不会是准备嫁给我,因此想要提前了解夫家财力?”
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之下,两人身高上的差距使小野美黛不得不仰起头来看谈竞。他的语言和动作都很轻浮,但小野美黛既没有被惹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羞涩之意,她心里很清楚,自己问到了关键点上,而谈竞不过是在转移话题。
“是啊,谈君,”她向前进了一步,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谈竞怀里,“所以想知道令尊令堂到底准备了多少钱来礼聘佳妇?”
“应当是娶不起小野秘书的,”她前进,谈竞反倒退缩了,他向后退,同时转进卧室,想要与她在空间上割裂开来,好借此停止这场对话,“况且我也不想娶你。”
“真让人伤心啊,谈副社长,”小野美黛吃吃发笑,跟着谈竞进卧室,依然揪着先前的问题不放,“还是你已经另有红颜知己,将钱都花到她身上了?”
重庆给前线人员的经费很足,所有的活动经费全部由大后方支付,即便是前线人员垫付了,相应资金和补贴也会在事后补足。在什么都不需要用钱的情况下,谈竞却依然过着可以称得上是清苦的生活,那么他的收入都去了哪里?
“领事馆给我的是军票。”谈竞忽然停住脚步,身后的小野美黛一时刹不住脚,不轻不重地撞到他后背上,发出小小的一声惊呼。
谈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防止她绊倒,又道:“军票在市场上的购买力,你应该很清楚,你认为这间公寓的户主会同意我用军票支付房租吗?”
小野美黛挣了一下,想要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你是在抱怨?你想要领事馆给你付法币?”
“不,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滨海市场上就不会再看见法币了,”谈竞顺势松手,撤回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兴亚院的人来中国,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小野美黛对谈竞能猜出这些事情完全不意外,他应当有这样敏感的嗅觉,才能担得起“滨海最优秀的经济记者”这一名号。
谈竞看着她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我猜对了。”
小野美黛正要开口,谈竞又打断她:“我今天在路上看到领事馆的车,栖川领事这几日都不在办公室,可见兴亚院的领导还没有走。如果只是为了在滨海推行军票驱逐法币,那么只需要强权推动就可以,兴亚院在滨海滞留到今天,所图谋的应该不只是滨海一个地方。”
他附下身,盯着小野美黛的眼睛:“但这些事,同领事馆和栖川领事有什么关系呢?”
小野美黛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兴亚院的人还没有走,而栖川旬每天都很忙。但谈竞提出的问题也让她感到怀疑,领事馆负责的是情报工作,在兴亚院的经济行动中,情报工作要扮演什么角色?
“看来你不知道栖川领事在干什么。”谈竞轻轻笑了一下,语气一半讽刺一半调侃,“做下属的,不就是要事事都想在上司前面么?小野秘书是栖川领事倚重的左膀右臂,总不至于每次都是等领事给你下任务,你才会有所行动吧。”
小野美黛没有反驳谈竞,这的确是她的疏忽,她守在栖川旬身边,目的就是为了监视栖川旬的一切,可她的嗅觉竟然还没有游离在外的谈竞灵敏。
“这间公寓的户主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