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清的神情微微一顿,正中了本王下怀。
秦不羡并没有和我说话的打算,伸手拉了拉赵孟清的衣袖,低声道:“有些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罢。”
我颠颠儿跟上前,眯眼一笑做讨好状:“本王也没吃饭呢。”
话音方落,一阵邪风吹过,树冠上落下一个啃了三口的煎饼果子,一碗酸梅汁,一袋葵花籽。于是掌柜一摊的扇子被糟蹋了个干净。
赵孟清还没收回去的金叶子就派上了用场,他倒是也没小气,脸上也不见怨怒,很自觉地交给了掌柜,顺便替本王道了个歉:“打扰掌柜了,多余的钱不必找。”
掌柜接过金叶子,感激涕零。
其实有时候我认真想想,撇开自己对他追随卫添这件事上的成见,赵孟清是一个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人:他样貌好法好真风雅,待人温和有力又出手大方阔绰。
可我又想到了初回帝京见吕舒时他告诉我的话:“前几日礼部尚书赵孟清来见皇上,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轻声问我,南国府的桂花酒是不是都这样香甜。去年我在南国府监管船造,回来的时候送他两坛桂花酒。他去年没有问我桂花酒的味道,今年却问了。”
而拿桂花酒暗暗威胁吕舒这件事,是他花多少金叶子也不能改变本王对他的成见的。
秦不羡并不知道我同赵孟清之间的这些事,所以对她心向往之、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的顶头上司赵大人的所做所为十分不解,冷冷的眼风落在我身上,对赵孟清疑惑道:“明明是他毁了这些扇子,你怎么替他收拾起烂摊子来了?”
赵孟清舒然一笑道:“我同崇安王殿下同朝为官,不该有他我之分,殿下的摊子我要收拾,我的事情以后怕也要多麻烦殿下。”
我并不能拿捏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只接过这话茬客客气气道:“赵大人今日破费了,那中午这顿饭,就由小王我请吧。”
秦不羡闻言,也摒弃前嫌和和气气点了头。
只是半刻钟后,她把我和赵孟清带来了帝京最贵的酒楼门前——传闻一个桌位一千两、逢年过节还订不到的望高楼。是的,一个桌位能抵三把写有欧阳询真迹的折扇,还不另算桌子上的菜品。
这个望高楼为何这么贵但来这里定桌位的人还络绎不绝?因为这酒楼正对着的,是丞相高蜀的宅邸后门,“望高楼”不是取“登高望远”一词,而是望高丞相后门、盼能与之结交的意思。
高丞相的后门只在戌时才开,于是这酒楼的食客每每吃饭都要吃到天黑,再趁着天一黑,携着古玩珍奇、带上金银珠宝灰溜溜走进高丞相的后门。
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平素里最恨这一家酒楼。倒不是因为它价格贵令本王肉疼,而是每每路过,我的脑海里就自觉地挂出两句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我没想到秦不羡会把地方选在这里,但是思及她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便也坦然了:程遇说得没错,或许真的有其父必有其女,她可能真要走她父亲的老路,不走正途投奔了大贪官高蜀去。
本王挥开面前的两只苍蝇,哂笑一声道:“呵,秦大人的眼光真是不错,吃这一顿,怕是要抵十个折扇摊子了。”
她回头,挑眉一笑,刺激我道:“怎么?腰缠万贯、糟蹋起扇子来不眨眼的崇安王殿下,连一顿饭也请不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