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柳青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本来就心思单纯,思前想后,觉得云娘归云娘,表哥归表哥。她讨厌表哥,却不讨厌云娘,于是屁颠颠地又去找万起云玩耍。
今日白鹿书院开课只是讲了些古人fēng_liú逸事,有些许官家子弟都未曾来开课,先生也就早早打发了学生们回去。将近元宵之节,各家各户都在门前换上了红灯笼,远远望去,喜气洋洋。万起云住的游鱼斋也换上了四角宫灯,上面分别贴着四个神话故事彩片,正是东南西北四面,牛郎与织女,白蛇传,孟姜女,梁山伯与祝英台。
宫灯随着晚风轻轻转动,转到白蛇传就顿了一下,然后又轻轻转动。
万起云坐在石凳上,远远瞧着将军府正厅那处灯火通明,里面有人影绰绰,她看得吃力,实在也分辨不出谁是谁。喜儿为她披上披风,随着她地目光望向大厅,道:“小姐一直这样看着,怎么又不去呢?”
万起云摇摇头,搭上喜儿的手,道:“回去吧。”
她去看什么呢?万将军与他这个女儿好些年都不曾好好说过话了。
万屹不知道这女儿喜恶,万起云亦不知道父亲喜恶。
“将军是小姐的父亲,”喜儿小声道,“自然是把小姐放在心尖上的。”
放是放在心尖上,却也是一根刺扎在心尖。
万起云不欲多说,摆摆手正要往游鱼斋走的时候。
“是啊,爹爹自然是把妹妹放在心上的。”清脆的女声。万起云连忙回头,瞧见来人,眼中一热,差点淌下泪来。来人正是万起云一母同胞的姐姐万雪衣。她是雨真公主的伴读,早早就入了宫,有些许日子没回来了。那时候,家里正出事,姐姐为了保父亲出狱,自请代雨真公主出嫁百越,百越路途遥远,山高水长,那里的多罗太子嗜血残暴,据说雪衣公主嫁过去之后,不出半月便暴毙身亡,其中隐情自然是让人津津乐道,有人从百越行商而来,称雪衣公主是被百越群臣亵玩而死,死后被剥皮做了一个美人鼓。那美人鼓就放在百越宫殿之上,君臣玩乐之时,就敲击美人鼓吟诗作乐。据说能隐约听到女子求饶之声,缠绵泣语,令人意动。
花一般的女子,那样惨烈的下场。
当时的万起云禁不住哭嚎起来,而今的万起云也忍不住淌下泪水。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哭了起来?”万雪衣连忙掏出手巾上前擦拭妹妹的泪水,“不过月余未见而已。”
哪里是月余,元康二年开春嫁去的百越,此后万家一干人等接连下狱,元康二年初夏万将军在狱中听闻大女儿死讯,一口血喷出,人顿时没了精神。元康二年深秋,万家人被一一处斩。直到元康二年深冬,万起云被处斩,姐妹二人已是整整一年未曾见面了。
“哎呀我这脑袋,”万雪衣扶着万起云坐到梨花木凳子上,笑道,“你先前染了风寒,我回来瞧你,你还昏昏欲睡着呢,自然是不知道姐姐回来了,这样算起来是有半年未见了,是该好好哭一哭了。”
音容笑貌,芙蓉面柳叶眉,三分相似的容貌,七分相似的神情。万起云不由得连声道:“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她好想她,她想念姐妹二人齐心协力搞恶作剧,让万将军头痛,她想念以前的娇娇女儿日子,与自己姐妹出游逛街,走马观花,诵经念书,不需要担心朝堂之事,家族安危。可一切都在元康二年开春的一道指婚圣旨中变了。
还好还好,如今是永光四十八年,一切还来得及。
“我好想你。”万起云念叨着躲入万雪衣怀中。
万雪衣一身华服被擦得鼻涕眼泪一大堆,只好哭笑不得的抱住自家妹妹,道:“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先前万起云感染了风寒,一咳嗽就一发不可收拾,高热了几日后,缠绵病榻已有月余。万雪衣回来看她的时候,只见她面色通红,眉头紧皱,一会儿说什么“我怕”一会儿骂什么“狗官贱人”,怕是做了个什么连绵的噩梦。此时见她躲入自己怀中,想着到底是小孩子,情绪一会儿上来一会儿下去的。
哭了许久,万起云心中好受一些,起身叫喜儿拿来洗漱用品。万雪衣也让随身丫鬟宝珠给自己拿换洗衣服。姐妹二人笑闹着,才有了说体己话的时间。
“妹妹,今年元宵宫宴,我请雨真公主给你下了帖子。”万雪衣笑道,“你也快到及笄之年了。”
她这话没说完,万起云却知道她要说什么。
宫宴上多是达官贵人,官家子弟,选中一个好良婿,作为女子,自然是后半生不愁了。
“明日宫宴之上,妹妹可要当心,千万要看准哦。”万雪衣促狭笑道,“你看准了,我就去求雨真公主让皇后娘娘给你下懿旨。”
“姐姐!”万起云好似害羞道。
“好了好了,早些睡了,明日还要赶早进宫去面见贵人们呢。”知道自己妹妹天生小女儿,这些事情自是害羞得不得了,所以万雪衣也停下了话头,宝珠和喜儿也回来了。
正是好梦清眠的时候,万起云迷迷糊糊地被叫了醒来梳妆打扮,伴随着鸡鸣之声,官家轿辇晃悠悠往宫中行去。将军府离宫中还有距离,万起云喝口热茶也慢慢清醒过来,撩起帘子看一路街景,早起的小贩正在挑担往集市上走去,路边还有卖字画,卖早点的,再往前瞧,却瞧见一匹高马疾驰而过,上面坐着个枣红官服男子,远远只剩下个修长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