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安心,便有了为裴钊好生收拾一下朝阳殿的心思。话本子里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狗窝”二字虽然委实难听了些,可这句话却是大大地有道理。眼下这间朝阳殿虽然比从前多了那么一丝丝人情味儿,可她觉得这还不够。
这里是她和裴钊相濡以沫的家,当然要是全天下住着最舒服,最有人情味儿的地方啦!
大曌的贵女们从小除了学习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之外,还要懂得主母持家之道,这布置屋子便是其中的一件。苏瑗的母亲和四位嫂嫂个个出身名门,她从小耳濡目染地多少也学了一些,况且家里人虽然娇惯她,可该学的东西一样也没落下。宫人们听着她的吩咐忙里忙外,渐渐地也布置得像模像样起来。
裴钊议完事回来后,看到的便是焕然一新的朝阳殿。烛台换成了鎏金雕花的式样,不过只是稍稍添置了几样摆设,又换了一架紫檀胡床,整个正殿却显得大不一样。殿内立着长乐宫那道白玉屏风,案几上的花樽里头插着时令鲜花,散发出桂花和木槿的香气。正在往花樽里灌水的小黄门乃是元禄亲自从掖庭选来的,甚是年轻,因见裴钊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手边的花樽,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才是奉了娘娘的懿旨才斗胆在陛下殿里放置花樽,求陛下原宥!”
裴钊漫不经心道:“这里头的花是你摘来的?”
那小黄门一听,吓得更加厉害:“回......回陛下......娘娘说宫里的桂花开得好,命奴才折几枝过来,奴才见桂花树旁的木槿花红得喜人,所以斗胆......”
他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只在心里叫苦不迭,不妨裴钊却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勃然大怒,似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淡淡说了句:“赏。”便转身往外走。
童和连忙跟了上去,元禄有意慢了几步,见那小黄门仍跪在原地瑟瑟发抖,便低声叱骂一句:“你这崽子好没出息,陛下乃是千古名君,怎会把你这奴才放在眼里?你今日这样丢人,害得我也好生没脸!”
那小黄门仍旧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公公,奴才当然比不得您见多识广,奴才素来就听说过陛下的威风,今日终于得见天颜,这心里真是好生......好生......”
“行了行了!”元禄不耐烦道:“陛下既说要赏你,你便随我来罢。”
两人便行至库房,见那小黄门领了赏一脸欢天喜地的模样,元禄便笑骂道:“方才还吓得两腿发抖,怎么眼下又笑嘻嘻的了?我早就说过这是一门美差,看在你兄长与我的交情上才便宜了你,怎么样,我并没有骗你吧?”
那小黄门连忙讨好道:“谁不知道元公公乃是童公公最得力的接班人,奴才跟着元公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有您的半分本事,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元禄听出他话外之音,便笑道:“看在你兄长的份上,我不妨再提醒你一句。从今以后办差,只要朝阳殿那位娘娘高兴了,陛下自然也就高兴了。陛下他向来威严,你怕他也是自然的。可咱们这位娘娘却是世上顶和善的人,你只要时时刻刻想着如何伺候好娘娘,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小黄门这才恍然大悟:“奴才之前还怕陛下因为娘娘擅自布置朝阳殿而生气,如今想来,陛下都已经让娘娘破了规矩搬到朝阳殿同住了,那娘娘收拾自己的屋子,当然没有甚么不妥。”
元禄便点头道:“你倒还不算太笨。”
那小黄门一听得了夸奖,便赔笑道:“是元公公教的好。公公这样了解娘娘的脾性,光这份识人的本事,奴才就佩服得紧了。”
元禄心里“咯噔”一声,心知自己说错了话,甚是后悔,面上却不曾显露出来:“放肆!娘娘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这识人二字岂是能胡乱用的么?我不过是得了师傅送回来的消息,说这位娘娘为人宽和,今日又有幸伺候娘娘一日,你说这样放肆的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小黄门连忙作揖赔罪:“是奴才口无遮拦,还请公公莫要与奴才一般见识!”
元禄便正色道:“在我面前失言一次,我还可以勉强替你遮掩,可若是......”
小黄门了然,连连道:“公公放心,奴才今后一定牢牢把住这张嘴!”
......
因端娘说苏瑗要把最大的一间偏殿布置成给他批折子的书房,裴钊便往偏殿走,刚走到门外便听见了苏瑗的声音:
“这个不是这样放的。”
“褥子再铺厚实一些,这样才舒服嘛。”
“算了算了,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他连忙推开殿门走进去,果然见到苏瑗抱着个砚台正往案几上放。那砚台乃是上好的老坑洮砚,她拿着自然很是吃力。裴钊连忙走上前去将砚台从她怀里接过来放好,微微蹙起眉头:“这么重的东西你怎么自己动手来拿?”
唔,她抱着那么费力,怎么裴钊这么轻易就拿起来了?苏瑗正在为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而羞愧,听他这样问便笑眯眯道:“他们做得不好啊。你每日要批那么多折子,自然是能轻松一点儿是一点儿嘛。就好比这个砚台,一定要放在你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又不能挡着你批折子。这可是我娘亲以前教我的,这其中的讲究,他们怎么会晓得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让裴钊在御座上坐下,比划了好久方指着一个位置让他放下砚台看看。果然是一个甚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