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当众从高台上踢下来,下脚之重、之不留情、之鄙夷,简直一点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十六年来这还是头一次,我不禁有些疑惑,他到底是凭什么?蠢吗?
“哪里来的小匹夫,毛都没长齐,还敢来比武招亲?”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冲出来,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我鼻子骂,“要不要脸?一个大男人,竟然也敢来我家公子招亲的擂台,你好那龙阳之癖,也该滚远些,真是脏了我家公子的眼!”
说话间方才一脚将我踢下台来的那蒙面公子已经又坐回白帘后头,隐约间还能看见他将茶盏递到嘴边的模样,打了人居然还这么有闲情逸致去喝茶!
我挣扎着爬起来,瞿让从身后虚扶了我一把,我推开他的手,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指着那小厮道:“你、你……”
“你什么你!”小厮吵架的功力显然比我强,“还不快滚,是嫌我家公子下脚不够重,踢不死你是不是?”
“你……你大胆!谁他妈知道打个架还搞什么招亲!正经人家的公子谁会出来搞比武招亲!”我这次真的是勃然大怒,可身后的瞿让并没有让我继续吵下去的意思,他一把把我扛起来就走,我在他肩上还对着那小厮骂骂咧咧,可周边的围观群众显然对我更有微词。
“你看那人真是不要脸,一个大男人还敢来人家公子的比武招亲擂台……”
“武力强些也就罢了,才刚上去就被人踢下来……”
“要么怎么说世风日下呢……”
“要说还是大风气的问题,不是说官家也……”
“听说官家他也好龙阳之癖……”
瞿让扛着我走远了都还能听到他们讨论的声音,我在瞿让背上不停挣扎,他最后还是将我放下来,我一看见他脸上遮着的那块布就想起方才踢我那人脸上也蒙着布,一想起那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瞬间迁怒道:“一个大男人成天蒙着面,娘们儿似的,还有没有点阳刚之气了!”
“不早了,该回去了。”瞿让的语气清冷而克制,虽然只提醒了我这么一句,我却从他脸上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下三重深意。
“我为何蒙面,难道你不清楚?”
“这么大人了还瞎胡闹,不嫌丢脸?”
“听见方才百姓都是如何在议论你的吗?”
如何议论我?呵,我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大晋国上下,议论我的人还少吗?何止是方才那点无知百姓?若是次次都要计较,满大晋的人也不够我杀的,流言嘛,止于智者。
不过眼下看来,我大晋国,有智的人已经不多了。
晋国自建国以来,在位的历届皇帝都有各自的奇葩史,有的惧内,有的好色,有的以生子为乐,一生生一窝,有的以染病为趣,不弄一身毛病死不甘心,有的每日虐大臣,有的每日虐宫妃,到德庆朝,能作死的都作死了,这让德庆帝很被动啊,不作显得很不合群,作又怕不幸步后尘也作死,真是为难。
不幸这位德庆帝,就是不才,区区在下我。
我这个皇帝当得很是窝囊,自打当这个皇帝以来,每日丑时不到便被以各种理由哄骗起来去早朝,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他们哄骗的法子却没有与时俱进,还成日里把我当小娃娃哄,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每日早朝我看着众臣们你来我往、字字珠玑地斗法、辩证,内心只有两个字想说,那就是
退朝。
退朝退朝!
退朝退朝退朝!
无事退朝有事也退朝!
老子当个皇帝容易吗!我要睡觉!
问题就出在这睡觉上头。
瞿让是父皇从宫外找来的,从小同我一起长大,他原本的容貌就同我有七八分相似,后来还被拉去照着我的脸削骨什么的,每日与我同寝同食,用父皇的话说就是:生活习性接近,长得也就会越发相像。父皇在世的时候常念叨,说瞿让生来就是为了给我当替身的,当替身的意思就是好事轮不到他,有危险什么的就得第一个顶上去。
自从父皇驾鹤西去后,瞿让把这份职责执行得更加彻底了他直接爬上了孤的龙床。理由是白日里有百官护驾,若是夜里有刺客怎么办?
好在他还有所顾忌,担心有小黄门无意间闯进来看见两个官家,会天下大乱,因此一直有蒙面的习惯。然而当国舅、我亲大舅哥舒达华他老人家带着在长春殿吵了一宿的百官们一起来请旨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一个蒙着面的男人从孤的龙床上淡定地爬起来……
当下倒是各个心理素质都很过硬,可出了宫门就开始乱嚼舌根子!
“官家怎的好起龙阳了?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官家真的好重口味啊……竟然还让那人蒙面……”
“官家真的是……哎……”
这么多声音中,参知政事贾叙之的意见最大,他可不是背后嚼舌根子的性格,直接在朝堂上就跟孤杠起来了。先是将我大晋国有史以来所有有污点的帝王例子举了个遍,接下来又将他们最终的结局含沙射影了一番,就差指着孤的鼻子骂,说你是不是想作死了。
如今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其中之一就是贾叙之为代表的文官,另一股就是我大舅哥舒达华为代表的武官。只不过如今文臣专心干文臣该干的事,武臣却也在抢文臣的饭碗,这么一来就尴尬了。
他们二人素来政见都是南辕北辙的,这次贾叙之骂孤,国舅自然要体现出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