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日日都要早朝,瞿让旁的时候能替我,上朝的时候总是不行的,所以我也只能在杨子令这儿缓一缓,将他赶出房之后听潮哥儿说了些来葵水时应当注意的事项,我就得走了。
杨子令是聪明人,我几次三番对他要送我回府或是往我府里送人的要求表示抗拒之后,他也就不再提了,这次我说要走,他也不留,方才该嘱咐的都嘱咐了,这时候也不提为我安排马车的事,在这一点上,瞿让显然也有这种默契,他也算着时辰命人驾车到了杨府,来接我走。
潮哥儿跟在杨子令身后出来送我,我临上车还听到她带着哭腔在同我道别,不禁有些感慨,杨子令一家居然连个丫头都有如此演技了,他不当细作谁当细作啊!
车夫驾着车走了好一会儿,坐在车里的瞿让才终于忍不住问我:“没事?”
“能有什么事?”我靠在垫子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杨子令找了个懂事的婢女教了我要怎么做。”
这件事上瞿让也没什么可以提供的经验,但他却说起了另一件事,言简意赅地告诉我,先前他见御膳房这么久都没上花开富贵虾了,就去打听了一番,发现最近连御膳房都拿不到新鲜鱼虾,一般情况下,这种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除非是供货源出现了问题。于是他趁方才等杨子令将我安顿好的时间,去附近大大小小的集市逛了一圈,发现鱼虾竟全都是死的。
若说是时辰不早了,新鲜鱼虾都在早市上卖光了,也说得通。可他问了一圈下来,鱼贩都道最近根本没有新鲜鱼虾可卖。这就有问题了。
马车一颠一颠的,我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找不到一个位置安放。
江南旱灾一事才过去多久,这么快又有新的问题了吗?这天下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让我过两日安生日子?
马车停在我常溜出来的偏宫门口,我同瞿让小时候起就总爱从这儿溜出宫去玩儿,准确来说是我要溜出去,他被迫跟着,后来有一次被父皇抓了个正着,本以为会被重重责罚,没想到最后父皇却说,身为官家,若总是被关在这宫中,想不闭目塞听都难,但他让我记住,出宫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挣开被人遮蔽的黑幕。
他老人家那时一定想不到,有一日他被送上龙椅的宝贝女儿,居然是因为来葵水不知如何应对才溜出宫,当然就更想不到,因为葵水偷溜出宫,居然也能发现一些真相。
从宫门口一路走回寝殿,瞿让一直没吭声,直到孤拎着潮哥儿给我预备的小袋子踏进内殿时,他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
孤回头冲他乐:“小娘子来葵水时用的布袋和草木灰,想看吗?”
瞿让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想来十分后悔问了这句话。
“这几日孤来葵水,身上血腥气重,得找人备个香囊来,”孤将小布袋藏好在暗格里,转身问道,“你会做乌鸡汤吗?”
“……”瞿让皱了皱眉,最后只道,“我试试。”
“等等,”见他转身想走,孤立即叫住他,“鱼虾之事你继续去盯着,有什么进展随时来告诉孤,跟谁有关都不怕,牵扯谁孤都得让他掉一身剐。”
瞿让点点头,见我不再说什么,才转身出去。
这么多年,孤一直隐忍不发,可不是因为怕谁,而是想等他们自己作得差不多了,再连根去拔起来,省时也省力。江南旱灾案,孤不动则已,一动朝上便是大换血,不说人心惶惶,至少那些不老实的也得把爪子收回来,老实一阵了。
此次河虾之事,虽然还不一定跟贪腐有关,但孤也是被搞怕了,不得不未雨绸缪一番。瞿让最了解孤的心思,他去调查也一定先从哪个官员与此事有关开始查起,有利也有弊,利的是方向明确、方便下手,弊端是若真有人涉案,也怕打草惊蛇,可如今看来孤已经没得选,总归利大于弊就是了。
孤小时候见父皇因为宫人携带私物而牵连出后宫嫔妃假借赏赐之名传递消息出去之事,浩浩荡荡处置了一大批人,最后孤却发现,原来最初那个被抓住说携带私物出宫的宫人竟是被父皇授意,冤死的。
这件事令孤好一阵子不敢直视父皇,见了他都绕道走,直到最后母妃把孤叫到身边去好一番开解,孤才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不仅仅说的是战场。
用母妃的话说就是,鱼虾得死在铁锅里,才算得上死得其所。
如今入市时就已经死了的鱼虾是鱼,当年那个被冤死的宫人也是鱼,而无论是当年的父皇,还是如今的孤,大概都是母妃口中那口铁锅吧。
孤长到十六岁,这还是头一次来葵水,幸亏潮哥儿告诉孤了要如何换草木灰,只是这种被换下来的秽物也不能叫小黄门来处理,于是只能瞿让来了。
瞿让表示不想认识孤,但他也没法子拒绝。自打孤来葵水、各种身子不适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因为这件事觉得挺好玩儿的,到后头几天不用抱汤婆子也已经不大疼了,对这件事的抵触也就慢慢淡下来。
贾叙之这段日子喜欢往孤眼前凑,也喜欢拿国舅来说事儿,好不容易这段日子国舅不来烦孤了,可孤耳边他的消息却更多了。今日说国舅广纳寒门才子,爱惜人才,贾叙之评论道居心叵测、收买人心,明日说国舅将府中上了年纪的奴仆除奴籍、赠纹银,让他们还乡颐养天年,贾叙之评论道不知所谓、故作好人。
孤听着觉得国舅也挺难做的,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