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弩箭当然没有射出来,如果射出来,也就轮不到她来回忆。
叫停这场齐射的,是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未见其人,便已经知道年龄不会太大。换个人来肯定不会以为这话能管用,多半以为这是谁家疏于管教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可显然秦军不这么想,几百弓弩整齐划一的收回,仿佛从未拿出来过。
黑压压的秦军缓缓从中间分开一条三丈宽的道路,整齐划一仿佛机器。
白马白衫白袍,在一群白色盔甲的侍卫拱卫下缓缓行来。这样的阵势,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个小屁孩。尽管他的脸上尚未脱去稚气,他的身体依然看起来娇小。
那些秦军的冷漠的脸上,却分明多了些东西。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那种表情,叫做狂热。甘愿赴死的狂热。
少年策马缓缓来到这些在两个时辰之前仍是皇族男女面前,翻身下马眯了眯眼睛,缓步走到了被母亲抱着的她的面前,稚嫩的脸上因为强做出一种名叫和煦的表情而显得滑稽。
旁边的侍卫显得很警惕,一群老弱妇孺,看起来很没必要。但他们明白,只要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让面前这个少年受到伤害,他们就必须亿万分警惕。身为领导,他要做的便是理性。所以他的身体绷紧,以便能够随时出手。
尽管面前这个妇人雍容华贵,倾国倾城的脸上苍白异常,似乎惊魂未定
他百般逗弄,女孩还是缩在母亲的怀里,少年挠了挠头,无奈笑了笑。然后转身看着黑压压的秦军,尽管他是习惯了的淡薄性子,也不由自主的升起来万丈豪情。他突然想说点什么,于是稚嫩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在这祭坛广场,缓缓散开到每个人耳中。广场本为祭祀,每次祭祀人自然多,扩音是最基本的要求。
“我大秦锐士天下第一,八月以来,战必胜,攻必克。实乃天师。我苏牧在此,代表父皇,代表我大秦,向诸位以及诸位牺牲的袍泽,表示感谢。”
说罢这自称苏牧的少年,面对着秦国的战士,深深一揖。这作揖,代表的不是他个人,代表的是大秦帝国,大秦皇族,以及帝国二皇子。
帝**功立国,等级森严,更莫说一位帝国皇子向着普通士兵作揖。从来没经历过这阵仗的秦军显然愣了一愣,在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后接着轰然跪下。整齐的声音宛若响雷。
“风!风!大风!大风!”
狂吼声足足半柱香后才停息。
他们是士兵,是粗人。从来不会表达感情,但是苏牧很明白。他们已经将性命交给了自己。他突然想起了一些憨厚的脸庞,一个个的消失。有很多是陪伴他长大的,他的眼睛开始有些湿润。
南唐皇族,大多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大大小小的哭声,在身后响起,让苏牧有些烦。但是显然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少年皱了皱眉头,对着旁边弯着腰的白衣将领吩咐道:“传我将令,不得扰民,今日起此地即我大秦之国土,需一视同仁。另外,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出城,埋锅造饭。还有,让蒙文将军来见我。”
白袍将领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肃容道“末将遵命。”说完便起身领命而去。
少年想了想,挥手叫来一个文官模样的,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留着短胡子的男人。少年的脸上变的笑眯眯,打趣一般说道:“宋正则,今天这建邺我可给你打下来了,南唐转眼间也灭了。我给父王上了折子,你现在是建邺道总督,这地方我交给你了。要干不好,我可得撸了你。你到时候就是在我轿子面前自杀也没有用的。”
中年人深深一揖,背上似压千斤,缓缓肃声道:“宋某以人头担保,愿立军令状,谢殿下栽培。”他明白一个毫无根基之人,一举成为一道大员的难度,尤其是在等级森严的帝国。他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向来都是。
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回头又面对秦军道:“此地即从今日起,立英灵塔,功德碑。凡为灭唐之战而死者,入英灵塔,受万众朝拜,尚飨千年。功德碑为此次斩首十级以上之人,不论职位,皆可上碑,为全军楷模。宋正则,这是我叫给你的第一件事,你可得办的漂亮。”最后一句话,确是对宋正则说的。
宋正则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眼神中有着不知名的意味,领命而去。
苏牧明白宋正则在想什么,他不想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他发出命令,他执行命令,如是而已。
秦军的眼睛亮的厉害,说是进了沙子,只是腰杆挺的更直,武器拿的更稳。
白袍少年上马,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吩咐道:“这些皇族贵胄,放了吧。唐一百六十余万铁甲,尚于我与土鸡瓦狗无区别,何况老幼妇孺。对了,我叫苏牧,大牧天下的牧。”
最后这句是大声对着身后说的。
女孩怔怔的看着远去的白色,退去的黑色潮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年苏牧15岁,马踏南唐。
那年南宫晓梦,13岁,国破城亡。
清晨的不知名鸟的叫声清脆动人。
苏牧眼睛盯着面前两把寒气逼人的长剑,吞了吞口水。这剑不是宝剑,他可以确定。但一定能戳死他,这点他可以确定。
讪讪一笑,道“那个在下想出恭,姑娘总不能阻拦吧?”
两个面若冰霜的脸上互相看了看,同时出现一抹红晕。指了指房间内,再抖了抖剑。
苏牧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