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爷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进去。
那一家人原本都站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见我三爷神色凝重地在门口不说话,他们也渐渐住了哭声。
老婆子过来小心翼翼看着我三爷的神色说:“他叔,这,这该咋办?”
我三爷把手里快燃尽的烟丢在雪地上,发出“”一声响,他也随之回头,看着院子里的人问:“他媳妇儿呢?”
一个瘦小的女人面色枯黄地从人群里站出来,弱弱地走到我三爷面前说:“三叔,咋整,您说吧。”
我三爷看了眼她的样子,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小声问她:“他死的时候你在家里吗?”
这么一问,那个女人的眼泪就下来了,像抹不完一样,两只袖子来回在脸上挥,抹的袖子都湿了,并且夹带点黑色的脏东西。
这时候她身后又走上来一个年轻一些的女人,先过来扶着她,然后又递给她几张纸巾才看着我三爷说:“三爷,俺妈那时候不在家里,在我家里住着呢,就是我爸老打她,我把她接过去了,过年前,我爸去过一趟我家,想着把她接回来过年,我没让,觉得我妈回来过年也开心不了,就让我爸自个儿回来了,没想到才几天就出这样的事了。”
她说的时候脸上没一点悲伤之色,似乎对于父亲的死没什么感觉。
旁边的老婆子却大叫一声扑了上来,拽着那女人头发就打了起来,只打了一下就被站在旁边的我三爷和她女儿给拦住了,她还不甘心,嘴里骂着:“你个贱货,就是你害死我儿子的。”
三爷有些愤怒地看着她说:“嫂子,你看这事你要是能解决,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作势就往外面走,那老婆子一看,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说:“他叔,别走别走,我也是给她气的了,我只道我儿子是自己想不开死的,没想到中间还夹着这事,一定是她不回来过年,我儿子觉得脸上过不去,才想不开的,我这个傻儿子。”
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我三爷不耐烦的甩开的她手,又退回到那个媳妇儿面前说:“水芹,一会儿让你上去把他卸下去,你敢不敢?”
水芹还没说话,她女儿就硬着声音说:“我去卸,我妈这么多年受了不少苦,别到他死了再生出啥妖蛾子。”
我三爷也没搭理她,眼睛仍然看着水芹。
这时候那老婆子也走了过来,听到这话就满口应下来说:“有啥不敢的,跟着我儿子都睡了几十年,现在除了没那一口气,跟活人一样。”
我三爷好像一下子忍不住了,朝着那老婆子低吼着:“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再说一句我就走,你们自个儿折腾去。”
人群里本来有看热闹的,还有本家的亲戚都在低声议论,一看到我三爷发了火,也都住了声,把眼睛都集中到水芹身上。
水芹看了一眼四周,又看看我三爷说:“三叔,他那么大个儿,我怕我搬不动。”
我三爷接着她的话说:“这个不用担心,你只上去拿剪刀把绳子剪了就成,下面我安排人接着。”
水芹听到这里就点点头说:“那好,我去吧。”
三爷一看她答应下来,就叫着那个老婆子说:“回去快些准备香纸供,要烧了以后才能办事。”
那婆子一听就慌张着往外跑,这边我三爷安排他们同姓本家的两个男人重新扛来一架梯子,都架好在屋子里等着。
那老婆子把东西都拿来后,我三爷就直接进到他们屋里搬出一张小桌子,三个供品和酒都摆好在桌子上,然后又点燃香,就那么站着做了一个揖,嘴里念叨着像经文一样的一长段。
念后把酒洒在桌子前面,然后叫两个站在边上的男人把桌子抬开,腾出门口,就叫水芹和近亲的两个男人一起进屋去。
我本来也想过去看看,但是被我三爷拦住说:“一明,你先回去吧,这个你看了不好。”
当着那么多人,我也不好意思多问,答应他一声就转身往家里走。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妈正在忙着做午饭,我直接走到韩个个睡的房间,看到她正歪在床上玩手机,精神看着还不错,于是也跟她一块坐着。
她抬头看我一眼说:“这大半天的起来就没见着你人,哪儿去了,老实交待。”
被她这么一问才想起,她的事情还没解决,忙问她:“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冷不冷?”
韩个个瞟我一眼,然后小声说:“我要是敢说冷,你妈一定得再给我两床被子然后把我直接捂床上去。”
我笑着说:“我妈那不是心疼你吗,你现在在我家的地位比我高多了,我说冷了,她就只会说出去跑跑。”
韩个个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拾回先前的话题问我上午去哪儿了?
我把村里有人吊死的事跟她说了一遍,遮去了自己在我三爷家里的事。
她听后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说:“走,你带我去看看。”
我坐着没动说她:“一个死人有什么看的,再说,昨天咱们回来还说让我三爷给你看看呢,他今天也忙,不知道下午有没空,要是有空,咱们去的时候再问问她就行了。”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韩个个,还记得从山上回来时跟她说这事时,她脸上带着点冷笑的表情。
她现在听我说这些,倒是没有笑,只是表情木木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一明,你实话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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