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正灿。
影影绰绰的天光透过白麻纸窗棂,斑斑点点地洒了进来。
缠枝并蒂莲地毯上有了些许明亮的光晕,逼真绚烂。
“数年来,苏伯为了保住我母亲的嫁妆,可谓是煞费苦心,连续关了六间生意兴隆的绸缎铺子,在崇正街做起来当铺生意,却不想生意惨淡,还频频遭了贼偷,损失惨重,苏伯不知道挨了祖母多少训斥……”谢锦衣依窗而立,迎着些许的天光,若有所思地看着苏福,幽幽道,“尽管祖母另请了掌柜来帮助苏伯,但十六间铺子的生意还是不见起色,依然勉强能维持住谢府日常花销,足见苏伯手段高明,可我却知道……”
苏福猛地抬起头看着谢锦衣。
心中激动狂喜。
传闻姑娘骄纵鲁莽,愚笨无礼,如今见她神色淡然,气度非凡,简直跟传闻判若两人。
难道是……难道是姑娘为了自保,藏拙?
“我却知道,苏伯心中的痛远远大于这十六间铺子的收益得失,外祖父当年并非误诊,而是被人利用当了棋子。”谢锦衣弯腰扶起苏福,搀着他坐下,低声道,“苏家满门含冤而亡,苏伯之所以隐忍伏低,是想韬光养晦,希望有生之年为苏家满门伸冤,还苏家一个清白!”
前世她从苏启口中得知这一切,才恍然大悟,悲愤不已。
彼时,纵然她坐拥家财万贯,却因身子孱弱,无计可施,一直郁郁度日。
“姑娘聪慧,明察秋毫,老奴再不敢隐瞒……”苏福挺直腰板,目光烁烁,却不忘压低声音,仅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十年来,这十六间铺子除去谢府开销,还剩余六十万两银子,其中二十万两被老奴置办了五处田庄,五万两购置了千亩山林,五万两买了名画,古董,珠宝藏于苏宅地窖,其他的三十万两现银被老奴分别存于数十家钱庄,其中临安城的汇通和宝庆钱庄,是咱们自己的,只要姑娘一声令下,老奴立刻把银子全部取出,交给姑娘保管。”
苏福识人无数。
看出东家姑娘并非传言中粗笨不堪,反而见识非凡,让他着实欣喜若狂,数年担惊受怕,碾转反侧,今日终于可以卸下肩上重任,睡个好觉了。
“苏伯,我拘于内宅当中,眼下又在禁足,保管不好那么多银子,还得劳烦苏伯继续劳心了。”能得到苏福的认可和信任,谢锦衣倍感欣慰,沉吟道,“我今天请苏伯来,并非查账,而是有要事跟苏伯相商……”
此生她有紫玉苏福相助。
足矣!
“姑娘尽管吩咐,老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福斩钉截铁,目光在谢锦衣身上落了落,又若有所思地别开目光,并非他嫌弃东家姑娘的容貌,而是他觉得东家姑娘的肤色有些不太正常,但盯着姑娘细看,又觉得不妥……
谢锦衣会意,也不解释,肃容道:“苏伯,我近年来翻了些医书,通了医术,自认开个医馆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我拘于内宅,抛头露面出面打点有诸多不便,烦请苏伯帮我买下谢府后面的那两座空宅,找个可靠的人在那边打理,对外就放出风声,就说是南直隶名医来此坐诊,专治疑难杂症,尤其擅长不举不孕之症,记住,此事务必传到永安侯徐沛那里,我若医好永安侯的顽疾,必名扬京城,门庭若市,若能因此积累人脉,也算是初战告捷。”
世人向来注重子嗣传承。
上到朝堂世家,下到黎民百姓,若是患有这等隐疾,大都秘密医诊,断不会对外张扬,让一个跟京城毫无瓜葛的大夫看诊,相信很多人都是趋之若鹜的。
何况,前世她追随善忍大师苦练医术,专研的便是不举不孕之症,因为善忍大师是出家之人,并不喜这些内闱之术,又不忍失传,便传给了她。
“姑娘,这,这是真的?”一向淡定从容的苏伯也狠狠地吃了一惊,久闻东家姑娘骄纵蛮横,常常闹得家宅不宁,若是为了自保藏拙他倒是可有理解,可这突然通了医术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锦衣早有准备,淡淡道:“苏伯近年来,常常夜半无眠,为了不惊醒家人,自己起身煨黄酒,以果干为肴,天亮前才得以微醺浅睡少时,故而苏伯每每午膳后,必再浅眠半个时辰补充体力,却因药铺套间床铺简陋,每每醒来,苏伯便觉得腰酸背痛,一直靠贴膏药来缓解疼痛。”
她志在为苏家昭雪,并非悬壶济世,救苦救难。
所以,她要想开医馆,就必须先取得苏伯的绝对信任才行!
“姑娘果然是神医再世!”苏福愣了愣,再次起身长揖,“老奴唯姑娘马首是瞻,绝无异议!”
他夜间吃酒的这个习惯连家里人都浑然不觉。
姑娘诊得如此明了准确,她若不是神医,谁还敢称神医?
“苏伯,我身为谢家女,不宜抛头露面行医看诊,我思虑再三,决定就随母姓,化名苏姝。”谢锦衣从容道,“一个月后,我必脱胎换骨,恢复正常容貌和身材,苏伯只管尽快替我准备好宅子就是。”
苏姝随时都可以抽身退隐。
而谢锦衣则有太多牵绊。
谢家虽然亏欠于她,却并无深仇大恨,她没必要把谢家也牵扯进来。
“姑娘深谋远虑,老奴佩服。”苏福见谢锦衣胸有成竹,似是早有谋算,立刻深信不疑,“姑娘放心,老奴立刻着手去办,保证在一个月后,让姑娘入住新宅。”
“有劳苏伯了。”谢锦衣甚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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