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累吗?”楚瞬召穿上了白袍,看着苏念妤一声不吭地低头洗针,今日她没有上妆,整张脸看起来素白无尘,眼睛下的一抹黑色显得很突兀,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当她抬头那一刻,耳垂上的玉石坠子当当轻响。
“是啊,这几夜弹琵琶陪客人到很晚,干我们这一行的想要早睡早起的基本不可能。”她将银针装入皮囊中,微微疲倦地用手撑着台面,休息半响。
“你要是很累的话就在这里躺一下吧。”楚瞬召拍了拍自己的酸枝木雕云鹰纹架子床,苏念妤转头眯眼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楚瞬召有些慌乱地退后了一步,一屁股地坐在了床上。
“上次你让我睡了你的床……这次换我……我们算两清了!”楚瞬召结结巴巴地说,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话中有何歧义,会让苏念妤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苏念妤掩嘴低笑道:“既然皇子殿下如此好心肠,那念妤便不客气了。”
一君四处无人,苏念妤眼珠一转,风姿婷婷地走到楚瞬召身边坐下,眼里百波流转,楚瞬召有些害羞地坐到一旁,但苏念妤一把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还那么害羞?”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楚瞬召不好意思地说。
苏念妤轻轻拉动自己背后的一根红色绸带,桃色云袍缓缓落下,那身羊脂软玉般的身段暴露在空气中,苏念妤用被子裹着自己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目瞪口呆的楚瞬召道:“小召,去关个窗吧,我有点冷。”
楚瞬召站起身来,将那扇被秋风吹开的窗户关上,秋意凉凉,午后温暖的阳光隔着窗纸照在她身上,几只麻雀落在不远处的梧桐枝上歪着脑袋看着屋内的两人,楚瞬召对它们做了个鬼脸,麻雀们纷纷起飞,在微黄的落叶间留下一道道绮丽的曲线,苏念妤看着雀儿随着风势起伏,在那张宽大的被子里尽情舒展自己的双臂。
“你每天都在皇宫里面做什么?”苏念妤用被子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张小小巴掌脸,她这样的脸型长得太过尖削,而胤国男子大多喜欢那些脸部微圆,下巴丰腴的女孩,所以苏念妤刚开始在情暖楼挂牌的时候,并不讨人喜欢,但情暖楼的老鸨却很照顾她,因为她说阿妤长得很像自己以前的样子。
情暖楼的老鸨当年是临安城里最负盛名的琴姬之一,名属教坊第一部,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术让无数世家子弟拜倒在她的襦裙之下,但她自视甚高,拒绝了尚书大人送来的嫁礼,每日与不同的世家子弟约会,共度良宵,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渐渐的她因为年老色衰,门前冷落鞍马稀,她用自己这些年接客的银子开了一栋青楼在落凤大街,收了一批女孩亲自传授她们琴艺,而苏念妤天生聪慧,短短三年便将妈妈的琴技学会,一曲《风雏》结束之后,堆在情暖楼大堂里的花朵和银子颇为壮观,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这时楼中的女孩总会带着嫉妒的眼神看著她,背后又偷偷骂她贱人之类的话。
“读书写字啊。”楚瞬召轻描淡写地说。
“那岂不是很无聊?”苏念妤在被窝里吐了吐舌头。
岂止无聊,简直就是惨绝人寰,从小到大,楚瞬召就遵从楚熏给他定下的规矩,卯入申出,他六岁开始读书念经,书房的规矩极为严格,一旦楚瞬召微微走神或者犯困,左太傅一顿戒尺横打是免不了的了,晚上回到垂鹰菀里面,楚熏拿着鞭子继续打,夏天时,热得汗水都滴入纸张中也不许丫鬟摇扇子,冬天时砚冰坚,五指不得伸展,当时他死活赖在被子里面不愿意出来,楚熏让几个侍女硬生生地将他扯了出来,用布条缠住他的手指,让他继续书写,写得懵懂无知的楚瞬召右手失去知觉,委屈地在垂鹰菀里大哭了起来,觉得着偌大的皇宫里面没人心疼他了。
“还好吧,习惯了就挺有意思的。”
“听说你还会写很厉害的诗,城里的墨斋都有你的诗拓本!”她笑道。
楚瞬召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尴尬的弧度:“只是一些酸儒诗文,不足挂齿。”
说来也怪,楚骁华两儿子一女,楚鹰仰虽然性情恶劣,恶名远传,虽然肚子里面没两滴墨水,但写出来的字却让宫里的太傅也惊叹不已,惊鸿笔下,金钩铁划、骨气洞达,与他的字比起来楚熏只能算是平庸,从小楚瞬召便喜欢缠着大哥写字,讨来一副字帖之后便临摹半天,渐渐也习得半分神髓。
十二岁那年,因不满楚熏欺压的楚瞬召抱着水桶般粗的毛笔在铜凤台下写了一篇《雏鹰冲天贴》
足足一百零八字,可谓闻者感慨,听者激昂。
“天启有雏鹰,生于凶巢中,自知身不退,唯有空叹息,有朝一日时,雄鹰初长成,独斗凶凤气犹存……”
“三千鹰羽可冲天!”
落款——楚瞬召。
楚瞬召扛着大笔转身离去,夕阳下笔墨浓黑,狂草如龙蛇,英雄转战三千里!
这样的潇洒在第二天被皇帝陛下上朝时路过铜凤台时瞧见了,面前这样大逆不道的叛逆书法,胤皇不仅没有让人迅速清理,反而让宣召百官前来金凤台好好欣赏三皇子的书法,面对这样豪气冲天的字法,百官们称赞不已,其中也当然包括初入朝廷的楚熏,她当时气得脸都绿了,但在父皇与百官面前不好发作,更可气的是皇帝陛下居然还叫人将这贴书法临摹了下来,就这样这篇《雏鹰冲天贴》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