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转过头看身旁的阮棠,她路过水果摊时一点儿异样也没有,大约不知道那雪梨给自己造成的阴影有多大。
也对,她那时才四岁,大抵是没有记忆的。
阮棠路过一家糕点铺,脚仿佛被钉在地上挪不动步了。
陆恒问道:“想吃?”
阮棠点点头,陆恒便让店家各色糕点都包了两块递给她,说道:“外面这些糕点王府里都能做,你若是有爱吃的,我回去让人做给你吃。”
阮棠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双眼眯起一脸陶醉。她道:“奴小的时候家里穷,一日两餐都周转不了。那时哥哥在地主家放牛,地主家供饭,哥哥吃了饭以后,就在嘴巴里含上一块糕点飞快的跑回来喂给我吃。”
她说着又笑了:“但是乡里人家哪里舍得放糖呢?那些个糕点甜味很淡,没有这家好吃。”
虽没有这家好吃,却已经是童年的奢侈物了,阮棠的记忆中,这样的糕点也不过吃过两三次,其它的往往是哥哥含在口里的米饭。
陆恒心中纳闷:棠家也是世家,即便后来在边境之役被灭了门,但是其姻亲尚在,错综复杂的世家关系一定会给侥幸活下来的阮棠提供庇护,她怎么不去投靠亲眷呢?
他问道:“你哥哥给你喂饭是几岁的事了?”
她道:“八九岁吧!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是嬷嬷的儿子。嬷嬷对我也很好,但是我十岁那年嬷嬷病故了。那时哥哥放牛没有多少钱,扬州又有养瘦马伺候贵人的习俗,为了不拖累哥哥,我把自个儿卖给了月娘,就这样入了乐籍。”
陆恒知道棠家灭门时棠小娘子只有六岁,但是这时候应当有记忆了,她应该记得自己姓棠,而不是姓阮。
他道:“你哥哥姓阮吗?”
阮棠摇摇头:“殿下为何这样问?奴姓阮并不是因为哥哥姓阮,‘阮棠’是入了乐籍后月娘给奴取的艺名,月娘说这名儿又甜又软,光是听个名就能让贵人酥上三分。”
陆恒追问她原本的姓名,她却眼神躲闪:“奴早忘了。”
陆恒眼神一凛:“不可能,先前你跟随我秋猎时我曾见到读《论语》,这说明你是识字的。入学启蒙大多都在四五岁,启蒙第一件事便是学会写自己的姓名,你既认得《论语》,如何不记得的名字?”
他见阮棠低着头不看她,明显在逃避这个问题,心里猫抓似的难受:明明他离真相很近,然而望山跑死马,阮棠的缄口不言不知令他绕多少圈子。
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她吓了一跳,眼神惊疑:“殿下这是做什么?”
“阮棠,”他郑重道,“若是你记得‘陆十四郎’,那么毫不犹豫的告诉我。”
他以为她会欣喜若狂的告诉他“知道”,然而她坚定的摇头:“殿下多虑了,奴记忆中没有这个人。”
她没有骗他,她真的不记得“陆十四”,四五岁的记忆,早已消磨在时间中,那小时棠府的繁华盛景,也在后来艰辛岁月的磋磨中消失殆尽了。
陆恒黯然放手,目光很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