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三十九年,正月初一,杭州城东南。
烈烈北风吹拂着滚滚战旗,五千身披白袍的颜家“家丁”站立在北风之中,昂首俯视着南面。
是的,俯视。虽然高度相等,但白袍们都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对面。
说是白袍已经不太准确。颜家军队最初披在身上的白袍,经过数次大战,上面早就溅上了斑驳血迹。如今血迹早已干涸,开始发褐,所以白袍上褐白相间,愈加显得精悍。
而白袍对面,自然便是倭奴联军。此刻的倭奴人数是白袍军的十六倍,看起来把整个城池下方挤得满满当当,无边无际,根本数不过来。
此刻的张袁野就趴在城上数人头。
“元俭,这,这么悬殊?”张袁野知道颜子卿能打,而且很能打,但看到城池下方延绵十几里的无边无际数不清的人头,还是被吓着了。
别说张袁野,就是戚元俭这次也心有戚戚。戚元俭和伍云易站在张袁野两侧,身旁还有一名州军的中郎将,三人尚且面色发白,更别说杭州城上的其他文官。
张袁野还能站在城头问问题,在戚元俭看来已经很不错。
城下其实已经没了十万,只有八万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光凭肉眼是绝不可分辨出八万和十万区别的——反正看在眼里,都是黑压压一片。
“咱们这三万人,能守住杭州城么?”张袁野这样问,恐怕已经做好颜子卿“战死”,自己等人背水一战的准备。
“府台大人请放心,颜侯定能取胜!”如果说这群人里还有谁有信心,那就是戚元俭。经历过上次的乍浦一战,他对颜家白袍军的彪悍深有体会,若还有一个人相信颜家能赢,也只能是戚元俭。
“放心吧,就算打不赢,颜子卿也能保住命!”伍云易开解人的方法很独特。
对颜子卿,他充满怨念。二人徒步格斗,伍云易一次没赢过,经常被揍得鼻青脸肿。所以伍云易觉得,只要颜子卿想逃,这世上没人能拦得住他。
“保命,可他们不想是要保命的样子啊?——”一名眼尖的佐吏指着城下:“你们看,颜家擂鼓进攻了!”
众人按小吏指的方向看去:代表颜家的白色方阵,竟在鼓点配合下,徐徐朝南面的褐色大阵压上去。
“佑之要干什么?”张袁野询问众人,下属们一阵呆萌,只有戚元俭撇撇嘴:“进攻啊,上次在乍浦镇,也是正面强攻破敌的!”
“五千——强攻十万人?!”
倭奴阵中,最核心处是骑在三匹倭国战马上的王植三人。
看着对面五千人组成的军阵,岛津一律和上泉纲终于有点相信,上次王植就是被这只军队。
此时太阳已过中天,对面的五千步军肃穆看着这方,没有半点往日里汉军官兵的畏惧和退缩。这群汉军将士军容威武、士气高昂,左手大盾,右手长枪。
随着颜家方阵激昂迅猛的战鼓响起,一股看不见的血腥杀气竟冲天而起。
颜子卿身穿湛蓝铠甲,胯下金翠玉露,白袍飞扬,位于最前方。这一次,颜家的骑兵依旧位于最后面。对于这样的安排,王植没有吃惊,因为上次白袍军也是这样布阵。
“进军——”颜子卿一声号令,颜家白袍军缓步朝几百米外的倭奴联军开去。
在整齐的兵甲碰撞声中,五千白袍迈开整齐步伐,踩着微微湿软的地面滚滚向前,在战鼓引导下,布点如一、混如一体。
最前方,一千刀盾兵分作三列,筑起三座冰冷的钢铁之墙。墙后是四千手执弓箭的远程射手,在盾牌掩护下,逐步前移,一只只闪着寒光的箭簇,指向前方。
“前进——”倭奴联军方阵也同样传出一阵爆响。王植用手一指,手下亲卫挥动大旗,顿时号角齐鸣,声威震天。
在嘎吱嘎吱的弓弦紧绷声中,一张张强弓被拉成满月状,弓弩手神情肃穆,双眼微眯,盯着前方。
“放箭——”两军越来越近,当距离在两百步左右的时候,双方同时响起将领号令。
一声令下,两边上万人同时松开手指,弓弦嘣响,刺耳的尖啸声划破长空,一只只雕翎箭带着无穷杀机,穿透双方天空,像雨点般狠狠落下……
只是一轮箭雨,双方便有了明显差距。白袍军的弓箭一旦落到倭奴们身上,结果非死即伤;而倭奴的弓箭效果则远没那么强大:不少白袍军战士身上扎了四五只弓箭,依旧沉稳的看向前方。
原因没人知道。但若是剥开白袍军将士的外层藤甲便能看到,里面身着一层厚厚的铁甲。经过上次乍浦一战,无数从倭奴手中缴获的铁甲被颜子卿“据为己有”。
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候,颜子卿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犯忌”而弃之不用。外面套层藤甲做装饰,不管是对张袁野还是杭州百姓来说,算是个交代。
倭奴们手里的是弓箭,不是弩箭,大多难以穿透铁甲和藤甲的双层防护,战果微乎其微。
“放箭——”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
人力有时尽,再强大的战士也不可能连续放箭。十轮过后,双方相距已不到百米。白袍军这边倒下的战士百人左右,倭奴那边则惨烈很多,至少三千人以上失去战力。
迈过最后几十米,双方终于绞杀到一起。白袍军的刀盾手和倭奴们的先锋撞击到一起后,开始激烈搏杀。但白袍军的后阵、刚才那些弓弩手却朝两翼散开,逐步把中军大阵空缺出来。
“王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