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一点都不好。”叶抚不会在这方面去安慰白薇,实话实说,“二十余载的道基崩塌,文气散却,一身修为便只是空中楼阁。为了战胜井不停,她舍弃了全部。”
白薇心里如同被针扎中,阵阵刺痛。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女人的那点倔强让她憋住一口气,不肯吐出来,不肯红掉眼眶。她不是修仙者,但从莫芊芊那里深知了道基对修仙者的重要性不亚于生命。关键的是,她觉得是自己同甄云韶说了那件事后,才会促使其不要命地去打破那棋盘世界。
“你不怪我吗?”叶抚问。
白薇有些愕然,“为什么要怪你?”
叶抚呼了口气,“若不是我把你带进那棋盘世界,也就不会有那样的事了。若……我亲自出手帮助的话,什么事也没有了。你不怪我吗?”
白薇别过头,“跟你哪里有关系,我同甄云韶之间的事本来就同你没关系。若是只因为你没有帮她就怪你的话,我就只能是枉读了二十年的书,是个不讲道理的蛮横女人。”
叶抚沉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说:“甄云韶其实并不后悔那样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舍弃一切去对抗的并不是棋盘世界,而是她被安排好了一切的人生。你不需要刻意地为自己增添包袱,甄云韶并不希望自己所作出的决定,让他人来承担错误。”
白薇没有说“你又不是甄云韶,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知道叶抚很厉害,但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厉害,所以不想去问,不想去面对,只想把他当作一个爱猫的教书先生。她不想自己和他的相处方式发生变化,这样就挺好了。
越过湖畔,便是白薇在这大明湖的居处。
“我到了。”白薇站定,看着叶抚。
叶抚点头,“那,晚上见。”
白薇呼了口气,转身迈步。
“白薇。”
白薇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后面叶抚在叫她。她想,印象里,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她回过头,看着叶抚,等待着他继续说。
“我很期待晚上你的表演。”叶抚觉得自己必须要说出这句话来,不然的话,或许真的要错过些什么。
白薇眼中泛动涟漪,看着叶抚许久,才郑重地点头。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她又开口,定定地说:“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叶抚看着白薇愈发远去,愈发瘦削的背影,嘀咕一声,“你到底要把你的秘密揣多久。”
即便是叶抚也早已感受到,白薇现在压力太大了,但就是倔驴脾气一般,揣在心里头,什么都不肯说,只把最好的一面,最不让人担心的一面展现出来。或许,她想开心地过完这几天吧,叶抚如是想。
“开心过完这几天,就足够了吗?”叶抚抬头看着远山,他在问白薇,也在问自己。越来越不是年轻的模样了。不过,他到底还是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放不下了。优柔寡断的事,他做不来,既然想,那就干干脆脆地去做。
长思许久,他一步迈出,顷刻间在井不停的房门前落定。他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所以井不停知道他来了。
“先生,请进吧。”门内井不停的声音听上去颇有些低沉。
叶抚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端直坐着的井不停,在他面前,摆了一盘棋,是输掉的那一盘残局。
“输给先生,我没有觉得什么,因为我感觉得到先生不是和我一个层次的人。”井不停轻声开口,“但是输给那位姑娘……”他迟迟没有说出下半句话,良久之后才苦笑一声,“或许这就是命数之外的事吧。”
叶抚坐在他对面,“没有人不会输。”
“曲红绡会输吗?”
“她也会输,而且她已经输过了。”
“输给谁?”
“她自己。但是她最后又赢了回来。”
“这是矛盾的,自己输了自己,不就等于自己赢了自己吗?”
“不矛盾,关键在于你要明白,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曲红绡她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她走得比你们所有人都要远。”
井不停闭上眼,低下头,声音微乎其微地问:“那先生,你输过吗?”
叶抚沉默许久,轻声回答:“或许,我从来都没赢过。”这是出自他心底的话。
井不停呼了口气,站起来望着天外残阳,“三年前,我输给曲红绡,今天,我输给她的师妹。先生说的对,这些年里我一直都没有进步,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么现在,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叶抚问。
井不停顿了顿,问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能知道先生为何两次点拨我吗?”
“因为,曲红绡是我的学生。”叶抚淡淡回答。
井不停不知道作何表情,只是低着头,“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他抬起头,长揖一礼道:“谢先生大点!”
叶抚没有让他回答那个问题,开口说:“去吧。”
井不停深吸一口气,迈步离去。一路向南。
叶抚轻轻捏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轻声说:“是个好苗子,可惜不读书。”
若不是井不停的路已经定了型,叶抚倒挺想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读书。但争取不到的,他也不会强求,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他只能将为书屋增添一位学生的期待放到那个名叫“宋书生”的孩子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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