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几个身影顺着铁栏杆翻爬上了围墙,他们身手敏捷,腾地跳下、潇洒落地。
墙上,还有一坨在蠕动。
“快下来呀!”底下几人喊到。
“我……我下不来……”墙上那人弓着腰,双手使劲抠着墙缝,两条腿紧紧夹住墙壁,“妈妈……爸爸……”
“不准哭!”底下几人急了,“可别把工作人员招来了!”
这里,是镇上的粮站。每到纳粮日,乡里村里的人们就背着背篓挑着箩筐过来交粮。他们排好队,把一袋袋粮食放在大秤上称重。大秤旁立着的,还有工作人员,他们拿着笔和本子,一丝不苟地做好记录,神情里带着骄傲。
粮站,这可是国家单位。在粮站工作,端的是国家的饭碗。
人们看这里的工作人员,也总带着点仰望与钦佩。
“同志,我的粮,足秤吧!”一位老农民微微弯着腰。
“足了足了,大爷您辛苦了。年头好,收成好!”工作人员面带微笑。
“国家好哇!土地都是自己的!干活得劲,收成肯定好!”老农民黝黑的老脸笑出了褶皱。
随着大人一起进粮站的,还有小孩。他们跟在大人身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从背篓箩筐的缝隙里,好奇地打量这个地方。
大人们说,娃儿啊,好好读书,长大也到这里做事。
小孩们似懂非懂点点头。
这个地方,对小孩也有着独特的吸引力。那几张木头桌子,那几个方形大秤,以及屋内堆积成山的粮食口袋。他们都想看个仔细!
几个胆子大的孩子约好一起翻墙进去,谁不去谁尿裤子!
杨某某也在其列。
她成为团伙中的一员,纯属倒霉,只因为那几个孩子商议之时她正好从旁边经过。原本她直接走开就好了,偏偏她是个八卦的小破孩,从来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她歪着脑袋把耳朵凑过去,把别人的计划听了个完全。
那几个小孩“密谋”得正起劲,忽见旁边多出一颗脑袋,当即大叫不好,行动还没开始就暴露了。
杨某某缩回脖子。这几人眼神这么凶,不会杀人灭口吧?小孩子总爱装模作样从电视上学些台词,也不管对不对。
那几个小孩把杨某某围在中心,让杨某某有种自己很受欢迎的错觉。但她知道,等待她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个头最大的那个孩子说,“我认识你,你叫杨某某。我们是一个年级的。”
杨某某吞了吞口水,不敢说话。
那个孩子又说,“想不想挨打?”他举起拳头。
杨某某连连摇头。心里却想,我记住你的脸了,我要去告老师。
“很好,态度很端正。”那个孩子露出带头大哥似的笑——所以说电视真的不能看太多——他的手放在杨某某肩头,“你跟我们一起。我允许你参加。”
谁稀罕呢?杨某某压根不想参加,她可是三好学生,好吃好喝好睡。她才不要参加翻墙这种危险的活动。
但是眼下,她能说不吗?带头大哥的手握着她的肩,另外几个孩子甩头甩手活动关节。
“好……我参加……”杨某某只好应下。
现在,她趴在墙上瑟瑟发抖,下不来也退不回去,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早知道挨顿打算了,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而已,他们的拳头能比得过妈妈的铁拳?
带头大哥说话了,“不准哭啊,你敢哭我就把你门牙敲落!”
杨某某说,“那你们把我弄下去。”
这墙,足足两人多高,他们根本够不着她。
带头大哥有些犯难了,他看了眼趴在墙上的杨某某,说,“要不你先挂着?”
洪亮尖锐的哭叫声划破夜空。粮站的工作人员端着饭碗从屋里出来了,附近的人们也捧着碗出来了。
几个小孩哭了。丢脸丢大发了,回家还得挨打。
带头大哥哭得最厉害,口口声声说他是被别人拉来的,他是好孩子。
墙上的杨某某笑了。得救了。
那几个小孩如果知道不久后这粮站就能自由进出任君参观,他们一定会后悔得敲落自己的门牙。
就在杨某某和几个小孩夜翻围墙事件的几个月后,农民们被告知不用纳粮了。他们疑惑地奔走相告,确认消息的可靠性。人群聚集在粮站前,探头探脑往里面张望。
几张桌子还在,称粮食的大秤也在,唯独不见了工作人员。
杨某某和爸爸也在人群当中。
杨某某问爸爸,“纳粮是什么?为什么又不纳粮了?”
她见识过人们把粮食背来或挑来粮站,但她不太懂纳粮的意思。既然以前纳粮纳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又不用了?
爸爸说,“纳粮就是大家把粮食交一点给国家。现在不用交了,是因为国家已经有很多粮食了。”
杨某某又问,“以前交粮食给国家做什么?”
爸爸回答,“大家把粮食交给国家,国家把粮食存起来,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大家才有粮食吃。”
杨某某听得似懂非懂。
人们围拢过来,问,“真不用交粮了?我都准备好了呀!家里粮食多得很!”
“是啊!天道好,收成好!我家的粮仓都放不下了。”
“我家还不是!”
大家议论着攀比着,说说笑笑往回走。不知是谁说了句,“国家好啊!”
“是啊!”众人齐声附和。
杨某某被爸爸牵着往家走,她回头看着那堵她曾经挂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