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曲莲捧了衣裳进来,京墨在此时转醒,气息渐匀,可一双眸子仍暗淡无光,满脸皆是痛楚的苦笑,定定瞧着落葵:“咱们这是,活着回来了。”
“回来了。”落葵拍了拍他的手,拢了拢他染了血迹,杂乱不堪的发髻。
京墨上下打量了落葵一番,虚弱道:“脸色不大好,你可受了伤。”
落葵心间顿暖,强撑着笑意道:“我还好,你放心,你先别说话了,养一养精神,躺几日便会好的。”
京墨却低低笑了数声,脸色又白了一分,眉间紧紧蹙起,声音一分一分低了下去:“那老头太厉害了,我怕是好不了了,咱们可说好了,若是我残废了,你可不许嫌弃我。”
落葵垂眸一笑:“不嫌弃。”
京墨大喜,自己果然没有白白舍身相救,他紧紧捉住落葵的指尖,盯着她的双眸,缓了口气,哧哧一笑:“我不嫌你丑,你也别嫌我瘸,可不许悔婚。”
在宫里这七日,以自己的血为引替太子入药,落葵折损了不少精血,心脉原本是虚透了的,方才又取血给京墨救命,更是虚上加伤,禁不住半点的心波荡漾,可听得这种令人神思摇曳的话,她的心还是无可救药的一漾,热血猛然涌到口中,她忙就着丁香的手胡乱灌了几口香茶,才勉强压了回去,抬手摩挲着京墨的脸,手上的血迹斑斑点点印在他苍白的面上,像是乱七八糟抹了一脸胭脂,她低笑一声,笃定道:“好,我不悔婚。”
京墨闻言大喜,没有血色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纹,他艰难抬起手,竟然与落葵来了个击掌为誓,只是他虚弱的紧,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便觉眼皮儿沉重的厉害,连睁开眼的力气都给耗没了,索性靠在她肩头一笑:“你可不许反悔。”
曲莲捧着衣裳尴尬的在旁边立着,此刻的她,只想让自己变成个听不见也看不见的木头桩子,可又不甘心看到当做看不到。趁着落葵虚弱喘气的功夫,她急道:“先换衣裳罢,湿漉漉的容易着凉。”
落葵点头:“丁香,你帮墨公子换衣裳罢,他腿上不方便,动不了。”
静谧片刻,曲莲拦住了伸手接衣裳的丁香,眸光婉转似水,脸颊绯红像是染露蔷薇:“还是我来罢,你忙了一宿,一口饭都没吃呢罢,丁香,你去熬些粳米粥,落葵,你去躺一躺罢,我来照顾京墨。”
这一整夜的折腾,落葵也觉精神不济,可和衣躺到床上后,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闭上双眸便是满眼的刀光剑影血光点点,直到鸡鸣之声响起,她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彼处,曲莲小心扶起京墨,在他后腰塞了个苍青色攒金丝春梅云锦厚靠枕,低眉臊眼的去解他的腰带,京墨慌忙伸手去拦,却一把按在了她的手上,不禁大囧:“不,不用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曲莲轻轻巧巧的拨开他的手,羞怯道:“你能动么,你若能动,谁稀罕帮你宽衣解带。”
京墨垂首默然,动自然是动不了的,受了伤的身子,虚汗一茬一茬的出着,和着衣裳上半干的血迹,湿漉漉的黏在身上着实难受,寒津津的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若不及早换了干净衣裳,只怕伤势未愈又染上了风湿。
他愣神儿的功夫,腰上一松,腰带已被曲莲解开,只觉身上一凉,长衫已经褪下,露出白皙的胸膛来,曲莲霎时羞红了脸,忙扯过锦被盖上,垂首道:“冷么,先盖着锦被,我给你换件长衫,你抬抬胳膊。”
曲莲手上轻柔,衣裳换的也麻利,只是在不经意时,指尖总会触碰到京墨裸露的肌肤,生的滑腻健硕,令她留恋不已。她触到京墨伤腿,指尖冰凉,唇齿打颤:“痛么。”
京墨痛的直抽冷气,拍了拍她的手,浅笑:“不痛,我好着呢。”
话未完,曲莲刷的一下便泪流满面,捏着帕子捂住颤抖的唇,呜咽道:“你,你往后莫要再如此冒险了。”
京墨勉强挪了挪身子,抬眼望住她,诧异道:“怎么哭了,被我这副模样吓着了。”
曲莲掩面而泣,不住的哽咽:“我这是,心疼你。”
京墨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拭眼泪,世间怎会有这般柔情似水的姑娘,会心疼他的伤痛,亦会体谅他的难处,心头渐暖,曲莲在他心中的分量渐渐举足轻重起来,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感慨万千:“曲莲,我无事,早就不痛了,你莫要哭了,你这般哭,我也会心疼的。”
曲莲这才含泪一笑:“好,你歇一会,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看着你。”说着,她又流下泪来:“京墨,你往后,莫要再事事瞒我了,你出去冒险,出去拼命,出去,出去。”她哽咽道:“不管出去作甚么,事事都要告诉我,我陪着你。”
握在手中软若无骨的小手似乎融到了京墨心里,甜丝丝暖融融软绵绵的,着实受用无比,他的笑从心里透出来:“好,好,我会的,会的。”
曲莲泪中带笑,低伏在他的胸膛上,娇羞低喃:“以后,以后我们互为依靠,我离不开你,你也莫要离开我。”
这软糯细语入耳温柔,那伤似乎也真的不那么疼了,曲莲满脸的泪痕落在京墨的眸中,亦格外的惹人怜爱,曲莲不知何时散了发髻,如瀑乌发在耳畔低垂蜿蜒,京墨抬手拂过那光滑如段子的乌发,将鬓发别在她的耳后,心里想的却是落葵若能有这样柔情似水之时,自己便是顷刻就死了,也值了。
天边微白,日头渐高,在天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