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甘,是大夏御前班值统领。”甘棠坐正身子,一手扶膝一手搭在茶案上,对二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哪里人,什么身份?”
见甘棠不吃这套,娼妇这才躬身行礼,娇声道:“奴家叫蝶娘,福建泉州人氏,在濠镜生计,当然是良家妇女。”
你看我多信你!
甘棠不想理她,抬手让她坐一边,转目向明人修士,示意让他说话。
“老夫耶稣会修士安东尼,曾侍奉沙勿略神父,居濠镜澳二十余年,去过很多地方。”明人修士安东尼拱起手来不伦不类,道:“统领阁下,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请阁下吩咐。”
说完老头还有模有样地拿胸前十字架在左右摆动记下,看上去比让他行拱手礼像样多了。
甘棠很想问问,这个连夏人名字都没有的修士老头是否还把自己当作夏朝百姓,不过问也白问。
安东尼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身份地位是平等的一般,事实上他们之间的地位绝不平等。
这个时代不论东方还是西方,不论佛教还是天主教,没有平等。
所以甘棠更容易把这种神态当作优越感,而他很不喜欢这种露出优越感。
像殖民者面对被殖民者。
“我知道了,听说夏门有法兰西牧师有西洋各国藏书,如何才能接触到此人?”
甘棠对夏门有很多疑问,耶稣会的修士无疑是在澳上生活最长时间的,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他同样认为,现在接触传教士并不是个好时机,但自己身份所限,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
在他对夏门了解仿佛白纸时,先听谁的,都会造成先入为主的观念。而如果一定要先入为主,他宁可听夏朝娼妇的话,也不愿去接受宗教填满头脑的狂信徒。
能执着漂洋过海来东方传教的修士,自然都是狂信徒,而狂信徒教导出的仆人,当然也是狂信徒。
但信仰加持的修士对境遇处变不惊的模样让甘棠钦佩。
安东尼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即使被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也没有丝毫意外,点头之后道:“我去和教会的人汇报一下,以大人的身份,神父应该能拜见阁下,不知大人方便透露身份吗?”
甘棠点点头,然后吩咐邵寰送安东尼出去。
安东尼跟着邵寰亦步亦趋地走出去,依然昂首阔步。
“哼,假番夷!”
安东尼刚走,蝶娘就满是嫌弃地朝安东尼的背影奚落出声,回过头又是满脸笑容地看向甘棠,道:“哎哟统领大人呐,要找会说番语的人,找他干嘛啊,他跟朝廷能是一条心?番语奴家也会,濠镜澳上的事儿什么都知道,这不等着您问呢。”
甘棠吐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上,眼睛定定地看了片刻雕画的房梁。
“你说他是假番夷不能信,那你这倭寇的婆娘,陈某就能信了?”
寻常百姓不能离籍很久,这个北方女人是怎么跑到夏门来的,不难想象。
“可信呀!比番夷可信多了!”
承,承认了?
甘棠皱起眉头,他只是随口一说,真没想到蝶娘居然大大方方地在自己这个朝廷官员面前承认自己是倭寇。
看到甘棠皱眉,蝶娘登时瞪大眼睛,随后帕巾捂上樱口,轻笑道:“统领大人坏极,诈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