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黑夜,我们可以给白天赋予很多事。譬如,我们继续等待一个人,直到他出现为止。
夏慧睁开眼,昼的曙光滑溜溜的钻进她的眼,那一池秋水揉着倦倦的失意,像好不容易展开的团在一起的重要的纸片,那小小的寸许心灵像一道失手倾倒过多醋的凉菜浸着不自主的酸。屁股下的沙发对她也似乎失去最后的耐性,它以独有的坚硬表示它的反抗,而忽略了主人此时的心境。她动动身子,眼珠子很快地在客厅里跑了几圈,所触的每一片空间都让人不爽。她立起身,望望那僵硬的门,像一张苦涩的脸拧扭在墙上,幻化的叠影扑到她的心头嶙峋。她去书房门口张望一下,明知道结局却还要带着希望,希望不仅是行动最好的理由,也是行动最好的动力,尽管希望最终会变成失望。她慢慢地走到卧室门口,那每一步都好像迈在一个少女初次通往第一次相约的道路上,有一种紧张,幸福忐忑成一种期待的祈祷。她轻轻旋转门锁,整个房间一瞬间全暴在她的眼里,那熟悉的床上却没有她熟悉的人,它在那空间里孤寂地缄默成怪异的寒碜。
她拿出手机,翻出他的号,没有立刻拨出去,她怕又是昨天那样,先是响两声,然后里面说你所打的电话已关机;如果通了,说什么,问他为什么没回来,责怪他夜不归宿,然后彼此闹翻,——一气之下,一切不可控制,他真得下了狠心决定离开,那她——她不敢想,一切又是那样明了,她给他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他压根就没有回去,他的朋友那她业已在昨天打过电话,只剩一种可能,——她不想要的可能,她没有勇气去证实它真得存在,——谎言是幸福的,那她愿意远离真实。
她的心有两只手在那狠狠地撕扯,痛得她想大叫,如果地球是一个足球在她的脚下,她也会一脚把她开到宇宙外边去,她似乎顾不得自己也是在那上边。
她的耳畔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她赶快蹑手蹑脚地回到沙发上,保持昨夜那个姿势。脚步声在靠近她,她的心跳加快,这快如乱麻里是一种复杂。那熟悉的气息正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她仿佛已能感知他的体温,因为他已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她的一只手被他轻轻地捉起来放在手心上,他轻轻地叫她:
“慧儿!”
她没动,眼睛依旧闭着。这时,她感觉他轻轻地放下她的手,手被放下的那一刻,她的心咚地一下,委屈地好想好想哭着斥责他。眼泪在她的眶里骚动,她的身上这时被披上了一件衣裳,熟悉的体息与那熟悉的烟草味,让她觉得幸福如此近,如果在那气味之外仅仅有一点酒味的话,可偏偏又多了一种另外的味道,她知道那是那个她的。听脚步声,他似乎进了卧室。她的思想瞬间由不得她,她倏地直起身,那披在身上的衣服随手一扔,衣服飘飘悠悠地跌在地上,她的眼神串出一条直线望着前方。
明文拿着一条毛毯刚从卧室出来,发现夏慧竟已立起身呆愣在那,他的心咚地一声,像偷吃的猫被一棍子飞来击中,他的心像逃跑的野猫一样嗷地叫一声胡乱地慌逃。他轻轻走到夏慧跟前,说:“醒啦。”顺手把毯子往她身上裹。她用僵硬的眼神直射他的眼,并用手把那将近披在她身上的毯子一抻,那毯子从她的手她的身飞舞而起,在空中打个婀娜的旋转,悠然无辜地坠落,忧忧地。“慧儿,对不起。”他讲话的时候并不专注她的眸,把那目光落在她的脸侧。她黯然无语,她的沉默像一片云托起一座沉厚的大山遮压在他的心空。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她,想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手臂刚触到她,她不可遏的愤怒在时间的压制下突然破壳而出,两手狠狠地一推,他像风中的一个轻盈的塑料袋无根地仓惶地向后倒去。咚!——声音沉闷地让时间无比压抑。明文只觉得头昏昏地,昏昏里却有一种轻松,他真想就这样闭上眼静静地入睡。像从呓梦中瞬间醒来,她的眼突然放大,只见明文的左太阳穴附近有点渗血。她赶快走过去,急急地蹲,用两手的全力试图把明文扶起来。明文对她笑笑,说:“如果受伤可以获得你的原谅,那么我宁愿再跌重点!”说着两手紧紧抓住夏慧,她被他一拉,恰好俯在他身上,他抬头快快地在她唇上一吻。夏慧复杂地看着明文的眼睛,她不知道从哪里去爱,突然间也忘了从哪里去恨,她用手轻轻地抚他的脸,眼泪在她的眶里打转。“我们边用手柔柔摩挲她的脸。她点点头,用手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伤口,问“痛吗?我:“一点也不痛。我们稍稍收拾一下出发吧!”
明文借来仓廒的车,载着夏慧嗖一下到了快哉湖。两人在湖堤上漫走,手拉着手,水甜润地吻着堤岸。好多年没来,他觉得,一切那么熟悉,一切又那么陌生,至少有一种远离,仿佛前世今生,昨天还在这里,一帮朋友登楼题诗,而今天回首,像隔了几百年的回眸。他放眼四望,秋意淡淡,还有夏的热闹,但一不经意,心里又盛了满满的秋——秋色很是凝重,有一点寂寥,透着一种肃杀。他微闭一下眼深深呼吸。夏慧惊叫道:“我要你陪我渡湖去玩?”她看着那湖上的一条大船慢慢地离岸,船上载了人,在她的眼里,离岸越来越远,将抵达湖心,再到达另一个岸。
明文去买了两张船票,老远就看见夏慧旁边多了两人:可月与晓惠。他犹豫了一路,是不是回去再买两张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