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白衣,斜挎长剑,腰别酒壶,斜坐于一截漂浮水面的木桩,顺江而下。
枫卿童并不走人多的城镇,备好了干粮,这几月来只是在山林之中赶路。买些东西的钱财一事,随意当过几日护院,便也就挣了个七七八八。
主要是与柳山凌出讨要的银票,面额是大得很,却不太好花。
数月赶路,已近冬日,今日河中已有薄冰。枫卿童纯粹兴之所至,只想着顺江而下,万事不想,随流水漂往南方,便直接能出镇北辖境。
至于镇北辖境的江湖事,他不能再管,也不想再管。一团乱麻,不是一剑两剑便能斩开,更不是杀力够大就可万事不惧。
水玦观棋亦是观道,他挡不住这少年人的去势,只希望自己离开之前,可以在他心里埋一颗种子,白棋可胜黑棋的种子。
至于风千陌,能做的事枫卿童也都做了,剩下的路,其实都要看风千陌自己的决断。是选择举世皆敌最后众叛亲离,还是舍去执念,下半辈子行尸走肉,都由着他了。
水玦和风千陌二人之间,又是千丝万缕。水玦对风千陌,只是厌恶,风千陌对水玦,却是感激和愧疚。偏偏二人之间,将来必有一战。
枫卿童知道,水玦迟早会认出那女刺客,那时候,听涛阁留存下的二人必将彻底反目。作为师傅,没办法留在镇北辖境守着徒弟,总得多为他争取一次生机。
天下皆是愁心事,唯有酒神怀中空。
一口烈酒下肚,枫卿童更忧愁了些。
借酒浇愁,无心之人抛却一切,有心之人只能愈加清醒啊。
“前面那白衣服的,让开道路!”
一艘江中巨船出现在上游处顺流而下,因为丝毫没有减速,眨眼间便距枫卿童的小木桩不远了。
枫卿童无心相争,将手在木桩旁的水中一划,斜坐着的木桩猛地转向,如利剑一般刺向岸边,让出道路。
巨船船头,刚刚还趾高气昂故意晚些喊话的虬髯汉子,此刻脖子一缩,赶忙下了船头。本想看看这一副落魄相的少年人再被巨船逼入水中的惨像,给自己找点乐子,这会儿怎么感觉惹了个世外高人?
还真不是装的啊……哼,不管怎么样,还真就是让人看不顺眼!就
他躲下船头,但依旧心中惴惴,在巨船与那小木桩擦肩而过后,忍不住又从巨船侧面往后望了望。不望这一眼还好,看了这一眼,吓得他脖子后面直出冷汗——乖乖,那家伙坐着木桩追过来了!
好歹是世外高人,怎的度量这么小?
那虬髯汉子心思急转,心想还是告诉自家老爷一声,免得自己无辜遭了秧。
小船后面,枫卿童依旧悠哉喝酒,只是酒入愁肠,七分皆被炼化,还有三分酿成了腹中剑气,唯独脑海之中,一派清明。
他是觉得那大船有些蛮不讲理了,若是自己境界低了,是不是活该被撞落入江,无处说理?但此刻实在心烦意乱,也懒的计较。大船划过,江心之间一水分流,本来靠近岸边的小木桩便又顺着这流水来到大船的正后面。因为水流缘故,木桩也快了些,有些像木桩追在了大船后面。
虬髯汉子去船舱自家老爷那边添油加醋说道一番,说什么那白衣少年拒不让路,自己呵斥两声才让开道路。结果那少年好像有些本事,心中负气,此刻追在渡船后面,随时可能意气用事登上船做些坏事。他这下人身份不好再自作主张,便恳请自家老爷将那白衣少年喝退。
这样一番颠倒黑白,那虬髯汉子依旧面不改色。自家老爷可是镇北辖境南方赫赫有名的剑仙人物,想必老爷只要出面,那少年自然就退去了。这样自己不必惹祸上身,还占了先机,也不会给自家老爷添什么麻烦,也就出面报一报名号的小事。
免得那小子有眼不识泰山真的杀上了船,自己反而理亏,自家老爷面子上也不好过。到时候,自己就免不了要遭秧了。
这人在江湖啊,还是得多想一点,不然小事就容易变大事了。
虬髯汉子美滋滋跟在自家老爷身后,站上船尾,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番言行,确实睿智,实在是高。
这艘大船真正的主人,便是那位老爷了。他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但修道之人,往往望着要年轻些,实际怕是已有五六十岁了。一身墨绿近黑色的长袍,上面有着华丽的云纹花鸟,一看便是大户人家,江湖名门。
举止谈吐之间,同样令人跳不出半分毛病。
那大船主人笑着望向“追”在渡船后的白衣少年人,神色和蔼,一副慈祥前辈的样子:
“少侠好雅兴,只是不知为何,偏偏追在我家渡船后面?”
那白衣少年自顾自饮酒,半点不理会。
渡船主人微微眯眼,言语已不似之前那般客气:
“是我家下人冲撞了公子?但公子也有错在先吧?这副作态,不像我镇北江湖儿郎啊?”
依旧只是饮酒,置若罔闻。
渡船主人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再这样拖下去,自己岂不是威信全无?于是他直接先报了名号,哪怕有失身份,也先把这不识抬举的贱货压住再说:
“在下雪谷宗主,西门隐,不知少侠名号?”
那虬髯汉子就是在等这一刻,只觉得与有荣焉,也眼神促狭的望向那不知好歹的少年人。
小样,见了剑仙,这下还不吓坏了?
枫卿童实在觉得他们聒噪,摇摇晃晃从木桩上站起,仰头又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