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降落的方位,康庄知道。
正是那位弄出来的动静,至于星星去了哪里,垂死的婴儿为什么又活了过来,他不会去想,即使真的在自己手中,也不是他愿意染指的。
死过一次的人会更加珍惜生命,虽然不幸成为鬼,也有另一种活法,何必白白糟践。
荒郊野岭,想来那位不会久留,康庄指着西北方位道:“这位老丈,星星落在那处,我远远地看着,只不曾靠近,您万事小心。”
“呸呸呸!”虿巫王十分嫌弃,说话都利索不少,道:“瞎鸡儿讲,瞧你恁地年青,也不知死了多久,喊我老丈不是叫我折寿?瞧瞧,我还年青哩,四十出头正是壮年!”
说着,巫王把头帕往上撩了些许,露出整副尊容。
皮肤黝黑、满脸皱纹,还生一头白发,分明早衰,谈何壮年?
康庄违心谎道:“是在下眼拙,言语不当还请见谅。”
虿巫王非常满意,点头称是,这才注意到康庄怀里的婴儿,疑惑道:“不是鬼婴?你怎么还带个娃儿?”
心思急转,康庄故作悲伤道:“故人之子,没了爹娘,我送他出雍州,寻处好人家抚养,便算了结缘分。”
巫王解下头帕,轻轻套在婴儿头上,叹气道:“可怜地娃,莫冻瘪了,喏,这个戴着。”
康庄道:“多谢,天寒地冻,小儿受不得寒,我们就此别过。”怀抱婴儿,匆匆离去。
巨虫未有拦他。巫王嘀咕道:“我信你个鬼,分明是要吃了那娃儿,好在我留了一手。”
向着星陨之地,没走几步。
巫王怪叫道:“宝贝成精啦!完嘞,坏老头子糊弄我!”
风雪里冻不死的婴儿不会有。鬼物天生畏惧阳气,连鬼火都是阴冷无比,如何能给婴儿取暖?
常年躲在深山老林里寻虫炼蛊,什么厉害的货色都逃不过他虿巫王的眼睛,这回真叫臭虫熏瞎了眼睛。
雍州风雪满天、乌云盖顶,百千里路不见天日,怎地偏偏有星在他头,宝贝成精就有了人样,什么人参娃娃、灵芝娃娃,哪个不是能说会跑,是真宝贝,见着不捞的是傻子,捞不到的是蠢货。
好容易让自己逮着个不会说不会跑的真宝贝,没抓又放,这算什么?
“哇呀呀呀!奇耻大辱!”巫王老脸通红酱紫,掐诀念咒,法施十里之外。
康庄正急速赶路,一声痛哼扑在雪地里。套在婴儿小脑袋上的头帕里钻出蛊虫,生作蜈蚣状,有两头,趴附在康庄身上,一头疯狂啃噬康庄,一头仰天长鸣,发出细而怪异的声音。
此声常人所不能闻,用蛊者则有妙法收讯。
康庄痛极,翻身打滚,婴儿从他怀中掉出,落在雪上惊醒大哭,哭声渐远。
虿巫王面色铁青,乘着六翼的巨虫飞驰而来。
雪原上,一位苦行老僧禅功精湛,听达四野,夹杂风雪中的哭声刚一入耳,老僧别襟撸袖,撇下随身的锡杖狂奔起来,踏地裂石掠出一路风尘。
老僧全无老态,瞬行十数里远,肌骨隐露金芒。只见他面生双相,一相慈眉善目如同菩萨,一相屈眉瞪眼狠似金刚。
这边,宝相庄严;别处,剑彻长窟。
秋水既生灵性,自己迈向更高的境界便有了希望。黄衫公子林清泓盘坐洞穴,瞳眸中掩不住的喜意。
苦修十载终有进境,林清泓沸血满腔,急欲寻人一战,远处疾走如飞的金身老僧正是引起剑鸣之人。大悲玄慈掌柔比和风、金刚伏魔劲力摧坚山,几乎不可同练,二者兼达,普天之下唯白龙寺无有禅师能成此道。
试问哪有比这更好的磨剑石?
一剑绝尘。
挟起秋水,林清泓御剑乘风,黄衫飘飘衣襟带雪,宛若天外飞仙。
话归原处。康庄奄奄一息,拼死护住身下婴儿。婴儿哭声不止。
虿巫王火冒三丈,怒道:“臭虫,该死!”手掌高抬时血光大作,隐有幽魂哀嚎,一击震碎康庄鬼身。
眼看康庄魂灵也要被那血光吞噬,佛号响起——“阿弥陀佛,施主且慢!”
金光消退、佛像浅隐,老僧放下裤头长襟,舒拢双臂长袖,这才双手合十,告罪道:“贫僧兖州无有,失礼了。”
康庄被巫王撰在手中,徒留光点大小,危在旦夕间,念道佛僧慈悲,怎么也比这荆州巫人好上许多,急急呼道:“还请大师救下那个孩子!”
巫王眯着眼,五指微曲,就要捏碎康庄魂灵,面前劲风刮过,手腕如受铁箍五指再不能动。
无有单手扣住巫王手腕,道:“孤魂野鬼生前受难,死后难平,入不得轮回,上天有好生之德,容贫僧超度了他吧!”
无声中角力,飞雪难近二人周身。
巫王手臂渐染墨色,浑身缭绕黑气,与老僧无有的金光交相辉映。
沿着巫王手臂,无数细小的蛊虫开始攀爬、覆盖无有每一寸肌肤,疯狂啃噬无有,甚至啃噬同类,然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自我繁殖、壮大。
无有金光大放,凝聚法身抵御蛊虫。
当金刚怒目、佛面祥慈,无有大喝,平地绽起七重惊雷,一重盖过一重,声势有如万象奔腾。
“唵嘛呢叭弥吽!”
风雪滚滚落幕时,巫王飞离原地,蛊虫尽数震碎,康庄魂灵则被微风托住,缓缓落地不受伤害。
置身大坑中央,无有微微喘气,面向康庄道:“快送孩子离开,免伤无辜。”
康庄裹住婴儿远远逃离,惊悸之余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