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姐闻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苏幼仪没有因为方才旁人的话,真的疑心她身体有气血亏损的问题,她心里已经是十分感激,哪里经得起她这样好言好语地宽慰?
周小姐忙将手炉搁在一旁,“太后,我祖母说的是实话。我并没有什么气血亏损的毛病,自从前年……祖母更是有意留心为我调养,说是太后一片慈爱,若我将来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便负了周氏一门几代的忠良。”
“我知道,我知道。”
苏幼仪笑了笑,好像对她说的并不在意,“别听你祖母的。”
“啊……”
周小姐愣愣地抬起头来,一脸困惑。
苏幼仪想着自己不能说得太直接,以免吓着周小姐,便缓缓道:“你们周家一门忠良,我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将皇后之位许给你。你祖母为你调养身体,自然也是好的。”
“只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便是将来你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膝下子嗣不多,那又如何?即便如此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对此太过小心翼翼。”
周小姐越发呆愣起来。
寻常女子未能生育,尚且会因七出之条被休弃,何况堂堂皇后?
太后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幼仪拍着她的手,“身为皇后,更重要的是匡扶皇帝。你与他先是夫妻,再是这天下至尊的帝后。只要你能做到与他携手并肩,共同进退,便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周小姐慢慢回过神来,确认苏幼仪说的话是一片诚心,并非意有所指。
她微微咬唇,“可是太后膝下育有四位嫡出的皇子,这是何等福气,怎么在太后说来,女子便是子嗣不茂也无足轻重呢?”
“哀家不是因为孩子多才能走到如今的地位的。”
苏幼仪朝她眨眨眼,一脸神秘。
有些过往的宫闱之事她素来不愿对人提起,如今对着眼前这位即将成为后宫之主的少女,她倒是愿意多说几句。
“当年先帝在位的时候,朝中被权臣把持。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使得后宫中人个个也盯着前朝的权势,有几个是真心和先帝共同进退的?”
“先帝又不是傻子,难道枕边人对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贪图权力,他能不知道么?正因如此,当年总说先帝凉薄。其实凉薄的何尝是先帝?分明是那些嫔妃。”
周小姐听了暗暗点头,“太后教导,我记下了。日后必定听从太后的话,和皇上共同进退,绝不敢觊觎权力。”
“你将是皇后,又有周府这样强大的靠山,有什么权力可争?”
苏幼仪笑了笑,“哀家倒不担心你和那些嫔妃们争夺全力,她们也绝不可能争得过你。你身为皇后,更要紧的是平衡后宫人心,这后宫里除了你,其余都是妾妃,你都要一视同仁。不可因为皇上喜欢谁就嫉恨谁,也不可因为皇上冷落谁就打压谁。”
周小姐一面听一面点头,受益良多的样子,“太后体贴教导,我不敢不听。”
苏幼仪又同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眼见时辰不早了,才命春花亲自将她好生送出去。
周小姐才出去,苏幼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便听得后头屏风一阵响动,季玉深从后面走了出来。
苏幼仪先前就听见动静了,知道季玉深就在屏风后头。
“难得你有兴致,在这里听我们婆婆妈妈的私房话。”
苏幼仪打趣他,抬起头一看,季玉深手里折了一把极好的绿梅花枝,淡淡的外清新。
一股淡淡香气在暖热的室中散开。
“你知道我在后头,还与周小姐聊了那么多,不是明着想让我多听听么?”
苏幼仪嗤之以鼻。
春景不用吩咐,便去寻了一只洁白的细颈净瓶过来,季玉深随手把绿梅花枝插了起来,又细细打理了一番。
他道:“一恍惚,时间过得真快。周小姐入主后宫之后,你便有了儿媳,或许再过两年就能有孙子了。”
孙子?
苏幼仪听着总觉得很不现实。
她才三十岁,这么快就要做祖母了么?
季玉深比她还年长了几岁,想到两个该做祖母、祖父辈的人,还在为前半生的恩怨情仇纠葛不尽,苏幼仪忽然觉得好笑。
季玉深将摆好的花瓶送到她跟前,一团绿云悠然朦胧,笼罩在眼前。
随之落在眼前的,还有季玉深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透出的光芒,缠棉无解,“幼仪,就当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们……
重新开始。
苏幼仪抬起头,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曾经的恩怨情仇顿时烟消云散。
……
年关一过,开朝复印。
如今朝中最要紧的事便是元治大婚之事,为此,坤宁宫又特意新修了一番,后宫的几座殿宇也趁便一道修缮。
元治特意发话,只把永寿宫和永寿宫旁边的摘星阁搁置起来,不必修缮。
这两处殿宇都是苏幼仪从前住过的,永寿宫的奢侈辉煌,更是先帝当年亲自督办,才有如今气象。
摘星塔是先帝驾崩的地方,这两个搁置起来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苏幼仪听见宫里传来的消息时,正和淑芽两个在湖边沐浴春风,喝茶说话。
淑芽挺着个大肚子,原本苏幼仪让王太医转告,等她生产完了再来御园陪她说话不迟,偏淑芽等不及,一开春就过来了。
好在她一家子公婆丈夫都是大夫,苏幼仪也不怕她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