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深的高兴中,带了一点私心。
一方面他对苏幼仪长久地资助李千越心有微词,他担心李千越会将苏幼仪的善意看成仇人的弥补。
尤其是在他出现之后,他担心李千越出于对父子亲情的求而不得,转而将怨恨投在苏幼仪身上。
如果李千越真的如此,他会毫不犹豫地铲除这个障碍,以免他有朝一日伤害到苏幼仪。
另一方面,李千越到底是他的儿子。
看到李千越小小年纪已经能明辨是非,说出方才那些话来,他心里是满意的,第一次真正觉得李千越堪在御园陪伴小六和小七读书。
也许将来他真的能像赵师傅想的那样,成为朝廷栋梁,成为苏幼仪那些孩子们的助力……
“您,您都听见了?”
李千越莫名有些心虚。
季玉深没有回答他,停顿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天晚了,再不回去你大虎叔该着急了,去吧。”
李千越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季玉深拍了他的肩膀后很快收回了手,可那残留的温度依然在他肩上。
他心中暗暗欢喜,连忙朝季玉深拱了拱手,“那,那我先走了!”
说罢欢喜地朝外跑去,脚步比起平常分外轻盈。
季玉深在背后望了半晌,而后缓缓朝着苏幼仪的居所走去。
天黑了,这个时候,苏幼仪该用晚膳了。
……
御园的消息不知何时传到了宫中,周皇后听闻后颇为惊讶。
遥想数年前宋家兄弟还在的光景,那时人人都以为太后也是个不能免俗的人,也有七情六欲。
直到苏清被发配边疆,方知太后不惜自污清名也要为朝廷大计着想,令人敬服。
那如今的季先生……
周皇后对这个季先生有所耳闻,知道他是御园里头教小六和小七的先生,此人才华卓越,所以虽非官身,也被特召到御园做先生。
这样一个有才华的读书人,怎么会甘心做宋家兄弟一流人物?
“皇后娘娘还是莫管这闲事好。”
旦儿劝着周皇后,“从礼法上来说,太后是皇后娘娘的婆母,这事没有晚辈管长辈的份。从前朝的干系来说,皇上虽然亲政了,太后的权威却仍然无可动摇。皇后娘娘若干涉太后的事,只怕落不着好处。”
“还有一层。”
周皇后道:“将心比心,太后待我这般好,我理应回报于她。只要不是影响朝局的大事,我自然不必多管。”
她想了想,还是朝旦儿道:“可不管是一回事,了解还是要了解的。太后她独自在御园中,皇上忙于朝政很少能够过去,我这个做儿媳的总要多想着些,知道些。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心里也好有个数不是?”
听见周皇后是这个态度,旦儿便放心了许多。
夏日午后,四处静谧,原本是周皇后该午睡的时候。
这个时候不当值的宫人多半也找地方打盹去了,旦儿便小声和周皇后议论起私房话来,“要说起来,太后青年守寡,想找一两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也是应该的。奴婢听说太后跟前的春花、春景二位姑姑都要出嫁了,到时候太后只怕更加寂寞。”
春花和春景要出嫁的事,周皇后也是知道的,她还命人送了例礼过去。
听旦儿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道理,默默地点了头。
其实她心里不觉得这事苏幼仪有什么错,只是不好明面上公然开口支持,否则难免叫人联想,是不是皇上有个万一、她自己成了太后,也会如此?
旦儿果然联想到了周皇后身上,笑道:“先前皇后娘娘说,要学着太后多读书,多了解朝堂政事,将来好教育小皇子小公主们。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想的太好了,都是皇后,彼此间的不同也很大。皇后娘娘只瞧瞧太后之前的王皇后和江皇后便知道了。”
周皇后微微蹙起眉头,“江皇后是皇上的生母,也是先帝的原配嫡妻,不幸早夭。那王皇后就更惨了,沦落到冷宫,幸好太后开恩把她挪到了三王府,她和三王爷也算共享天伦之乐。”
再看苏幼仪……古往今来的皇后,没几个能像她这样位高权重,又清闲安逸的。
周皇后自然明白旦儿的话。
要做就做苏幼仪这样的皇后。
旦儿道:“像太后这样,连身边收着男宠都没有大臣和宗亲敢说一句话的,实在叫人羡慕。普天下的女子若能如此,夫复何求呢?”
周皇后正想表态同意,忽然觉得不对,连忙道:“胡说,普天下的女子,谁不想和自己的丈夫双宿双栖一辈子?太后那是没办法,先帝驾崩,太后已尽了本分好生辅佐皇上直到亲政。就是因为她做得无可指摘,所以这些小事上那些大臣和宗亲才没有为难。”
“是是是。”
旦儿意识到自己失言,好在只是她们主仆二人说说私房话,倒也无妨,“皇上一定会万岁有余,和皇后娘娘天长地久,厮守终生的!”
周皇后微微面红,朝外头看了一眼天色,阳光明媚得晃眼。
这个时候正是好睡的时辰,可元治即便困了,每日午后也只歇半个时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起身了。
她忙道:“晨起做好的莲子白玉碗,放在冰鉴里许久了,这会儿应该正是好入口的时候。你去取来,我亲自送到乾清宫去。”
“娘娘亲自去吗?”
旦儿瞧了瞧外头的阳光,不禁蹙眉,“这会儿日头太毒,要是中了暑气可怎么好?还是让奴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