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栖月见状一愣,咬了咬唇,随即将面庞低下,映入那阴影之中,依旧是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她知道墨苍落就在她的前方,可她无可奈何,若是不往前走,便相当于自寻死路。
那目光分明是没有温度和重量的,可她却好像能感觉到,墨苍落的目光,已经扫过了她。
弋栖月狠狠地咬了咬唇角,依旧是一言不发,垂着头,仿佛是在盯着自己受伤的腿哪怕,那里本是完好无损。
继而,她听见了脚步声,不是那种‘咚、咚、咚’的闷响,而是一种,很特别的声音。
这种声音,她每次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那是他。
就像当初的她在苍流之巅的牢房里,也是听着这一番声响。
弋栖月听见那脚步声渐近,知道自己已是躲不过了,干脆停在了原地,压着嗓子道:“弟子……见过掌门。”
她自然地垂着头,本就存在的身高差距和一侧房檐落下的阴影,恰好挡了她的脸。
心下却已经想好了,如今周遭只她他二人,她不敢说原本武功上下,但敢说,如今的他有伤在身,她是绝对可以抢占先机的。
若是墨苍落认出她来了,要取她的性命,她也绝不会做当年的那个弋栖月,任人宰割!
墨苍落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却是一言不发,半晌,忽然启口道:“未曾伤到腿脚,何必一瘸一拐?”
弋栖月不言,依旧栽歪着身子,拢在袖中的手颤抖着握住了一柄短匕。
墨苍落依旧是毫无动作,依旧是那冰冷而又沉稳的声音,这也是她以前最为喜爱的声音:“既然不肯放下尊严,为何要低头而行?”
弋栖月闻言一愣,随后心里便已明了虽然她并不知道,墨苍落究竟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她咬了咬唇,依旧哑着嗓子,道:“掌门怕是言重了,弟子只是伤了腿脚,这尊严二字,不知应从何说起。”
她不曾抬头,却听他轻笑一声:
“从何说起?心中所念,手中所做,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皆是敢说出来,能当得起的事,便是尊严。”
弋栖月闻言,心中冷笑。
她今日在此设局,亲身涉险,岂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敢说,也当得起!
她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是为了墨苍落,却敢说,自己更多的,是为着离间五大派的同盟,为着加速南部的回归与统一,南部三州,本就是她北幽的疆土!她要收复!
见不得人的是谁?
不正是他那要明媒正娶,至死不渝的嫣儿?!
不正是他们这些为一己之私阻挡统一大势的‘名门正派’?!
弋栖月冷冷一哼:“敢作敢当,有何不敢?”
“弋栖月,你真是个泼皮。”
墨苍落的声音很轻,弋栖月听不分明,只当他是又轻笑了一声。
随即,冷不丁地,她竟察觉到,自己的一绺长发已被人撩起,她知道这是他做的,却不知他意欲何为。
她不会抬头,也不肯抬头。
因此,弋栖月永远也不知道,在这一晚,婵娟西楼,月华如练,她心心念念的少年,也曾撩起她一绺长发,放在唇边清浅地吻着;他落下吻的时候,轻轻垂着凤眸,他的唇形如画般勾勒,触碰着她的长发……
而她,只知道,他莫名其妙地,撩起了她的头发。
可哪怕他只是这样,她心中,竟也涌起了一种莫名的留恋。
他分明是她从小就爱慕的师兄,这一点,她不曾欺骗过自己的心。
自打她在苍流之巅看见他迎着那初升的红日肆意剑舞,广袖流云间千万风华,从心至口,便都已承认了,她心中所倾慕之人,便是他。
可如今,说那些,又有多少用?
弋栖月咬了咬牙,忽而翻手出了那短匕,那寒冷的刀锋迎着凄凉的月光,她猛地一扬手臂,对月一挥,竟是硬生生地,断了自己这一绺长发。
如今是这细小的一绺,她肯断,可她知道,哪怕是更多的头发,哪怕这一刀挥下她会是无比的不堪她也肯断去。
墨苍落一愣,手中依旧执着她的断发,这已经被她舍弃了的断发。
不着痕迹地一拢手臂,他只是定了神瞧着她,瞧着她终于抬头看他,眉眼如初。
眸中,又是一番冷清。
弋栖月抬起眸来,也恰而对上那一番苍冷。
她笑了。
是自嘲的笑。
她笑她在方才的一瞬,竟依旧会心跳加速
怎么,弋栖月,你,还没对他死心?!
墨苍落微微低头瞧着她,手也默默按上了腰间的剑,他沉默了一会子,忽而道:“把事情弄明了,此事,便算过去。”
弋栖月一声冷笑,眸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狠厉:
“明了?墨苍落,五年之前,这事情就注定不会明了!我心明了,你心明了,谁又知谁是真心明了!我说了,你就会信?!”
“如何会不信。”墨苍落颦了颦眉。
弋栖月哼了一声:“信?墨苍落,你若是信了,如今又岂会这样就像五年之前,我把一切都说了,你又信了几分?”
墨苍落颦了颦眉:“我若是说,我全都信了呢?”
弋栖月心里冷笑是啊,越清逸当堂说出来,当堂被杀死,你现在当然是全都信了,可是当年呢?
“那好,那我说。”弋栖月抬起头,眯着眼睛瞧他。
墨苍落垂下眸子来,默然颔首。
“我什么都没做。”
弋栖月大言不惭地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