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这时,一个眼尖的画师突然扬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正在说话的那个大长脸。
画十三一转头,瞥见了画馆外白茫茫的雪地上,一顶绛红色绫罗包裹的华贵轿子沉沉地落在了门前,金黄色的流苏颤颤摇动,这等气派雍容的轿子自然不是一般画师所能承担得起的,轿子才落稳,门口的小画僮们都赶紧迎了上去,画十三一看这架势一下便猜到了来者何人。
可大长脸并不能会意,他好不容易在众人寂然之时逮住了大抒己见的机会,能在这人才济济的众画师面前露个脸,正膨胀不已地要大说特说一番,哪里还管得住嘴,越是有人不让他说,他越是说得起劲:“这周太傅呢——”
从华贵轿子上走下来的人影已经缓缓踱步到了画馆中,见到众画师聚在堂中央的那面挂着《山河盛》的墙前在议论着什么,似乎还听到有人谈及了自己的名号,他疑心乍起,还来不及解下披着的大氅,就放轻了步子,示意小画僮们不要声张,兀自侧耳听着,悄悄走上前去。却不料接下来越听,他越是怒火中烧:
“他出身微寒,画功一流,作画辉煌富丽、细腻考究,但笔下少了些大气和胸怀;那姜太傅呢,画功高超自不必说,但可贵的是,他虽贵为皇亲,但笔下丝毫未被富贵所累,常透出一股子凌虚出尘的妙意与灵性。真可谓是,百年出个周太傅,千年才出一代姜太傅啊!”
“哈哈哈——”
一阵如馆外西风般瑟瑟清寒的朗声大笑顿时席卷了整个画馆。画师们闻声纷纷转过身来,画十三悄然移步,隐入了人群之中。
众人一看,门前站着的人身材虽不十分高挑,但举止雍容倜傥。身披一件缀满银色钟形花纹的墨色大氅,里面是一身暗紫色云翔符蝠纹华服,腰间围着金丝犀角带,腰侧挂着个小小的竹制镏金茶叶筒。通身的雍容华贵难掩他长期养生调理出的十足精气神,面容丰神俊朗,丝毫不见年过四十的模样,尤其是一双眼睛幽深有神,但似乎因看过了太多的风景名画而显
得目光有些冷淡,右手上因大半生都忙于绘画所生出的厚厚茧子颇为显眼,果然,宫中头等画师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参见周太傅!”
画师们一早知道周太傅偏好喝茶养生的习惯,一看到他腰间挂着的小茶筒和这雍容贵气的派头便认出来了,纷纷欠身作揖行礼。而方才还大发议论的长脸画师此时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站也站不稳了,躲在人群里,连头也不敢抬。众人偷偷瞄着一脸干笑的周荣,又瞄了人群中瞄哆哆嗦嗦的大长脸,心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都在暗暗猜测着周荣会把大长脸如何处置。
周荣不动声色地乜斜着眼睛细细扫了这群画师一眼,目光滑过人群后的画十三时,突然在他身上停滞了片刻,然后眼眸微转、心思一动,抬起手臂指向人群之中,语气含威地冷冷说道:“你,过来。”
大长脸画师此刻已经死死紧闭着眼睛,一声大气都不敢喘,脑袋都快蜷缩回了胸口里,一听见周荣这句冷冰冰的指令,如同一盆冰水迎头浇下,膝盖一软。
当大长脸嗓子眼里已经快要涌出了哭腔,正要开口求饶时,却看到身后一个白影踱步向周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