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耍贫嘴。”公子面容一板,倒是又显出了庙里泥偶的木相,“说正事儿。”
黑衣人撇了撇嘴,“奇哉怪哉,你师父那样一个虔信,你却不信焱主,我师父和你一样,可却一直教我信。倒是你跟你师父死人脸真是一脉相传的绝学,一个名字的人就是一个脾性。”
“荧惑里没什么信不信的,有没有焱主,其实都一样。”
黑衣人撇了撇嘴表示不敢苟同,他还想再扯几句,却觉着对面公子一双冷冰冰死人似的眼神投了过来,忙改口道:“我刚看到也吓一跳,竟然也是个孩子,后来一问,你猜怎么着,是楚国的世子———熊澜!”
公子听到这,眼睛里已经闪过了然的神色,霍然起身,一把抓下适才蒙在窗户上的黄布,一边出门一边说:“后日宫里宴席,你可要记住了。”
黑衣人也没有起身,反而像是因为他的离去而更舒服似的整个人又瘫倒在了地上,眼神迷离,好像之前喝的酒后劲儿上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断云兮逐日,分水兮探骊,何当持戈矛,搭弓猎隼枭。”
公子在门外听到歌声,停住了。
“还记得这是以前我们喜欢唱的歌么?现在我竟也忘了调了......”黑衣人看着门上那一抹淡而又淡的剪影,挥手笑道,“鲁践,再叫两壶酒!”
月正中天,一阵急管繁弦从大仪宫里传出,热浪暖风从门内直向外涌,间杂着脂粉香,守卫的将士一个不注意走了神,便挨了巡视将领一鞭子。
宫内偌大的地方,每两根梁柱之间设了三张小案桌,桌上各放五六样小菜,精致可爱,玲珑天工,碗儿上搭着玉箸,此时众人盘内大都干净着,宴会才刚刚开始。
又是一阵雅音,数名宫女举着日月大扇从一旁缓步而上,今日的皇帝不再是一身常服,而是头戴通天冠,一身剪裁合体而宽大端庄的淡黄色袍服,上面绣满金丝银线,攒成一条五爪金龙,作腾飞状盘踞在胸口,脚踏赤舄,腰间悬着一柄系着明黄色剑穗的连鞘长剑。
皇帝一现身,宫内凡是立着的都齐刷刷下跪,连带着外面准备听唤的宫女侍卫,高声山呼万岁,而皇帝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边扯开衮服的衣襟,摇扇着散热,他拖着发福的身躯一屁股坐在了御座之上,给了地上跪拜的窦左一个眼神,后者领意,爬起来高呼:“陛下恩旨:众卿平身!”
又是山呼“谢主隆恩”,众人才得已落座。
嬴钺坐定之后,偷偷抬眼四处看,熊澜的座位正冲着他,他俩被安排坐在诸侯世子的最后一排,与年青的官员同列。
盘碟中的吃食看着精致绝伦,却过于追求了外表,嬴钺趁着皇帝和众官员一起念叨那些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的政论时偷偷吃了两箸,表面红彤彤的一盘琉璃雪蓉,入口竟然酸甜苦辣俱备,他被恶心得面目扭曲,吐着舌头一抬头,发现皇帝正托着腮眯缝着眼,一边点着头像是在认真听官员汇报,一边大手在身前宫女的身后不知有何动作,只见得宫女俏脸粉红,美目含泪,便知这老情种没有一刻安稳。皇帝一抬头,看见一个小子痴痴地看着自己,竟对他眨了下眼。
嬴钺瞬间收回视线,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安静了没一会儿,终于听见皇帝咳嗽了一下,对着不知何时因为某地洪灾拨款赈灾之事而兀自争论不休的朝臣道:“爱卿想那些作甚,良宵美景,莫要姑辜负啊,那劳什子伤心惹泪儿的话明早朝会再说吧!饮胜!”
说完皇帝收回手,举起面前青铜爵杯一饮而尽,喝完还豪气地用袍袖抹了抹嘴,活像个刚刚抢劫完的剪径蟊贼,只想着饮宴,分赃的事情先放到明天。
嬴钺正愣神,看见熊澜跟着一群大臣举起了面前的白瓷杯,以袖掩口,一饮而尽,他赶忙效仿,没曾想杯中之物一入口便是热辣如火烧,一时间口鼻竟喘不上来气,那感觉顺着咽喉一线蔓延至胸腔,他一口气憋住,再回过神来时只觉得额头上都细细地蒙了一层汗。
这还算好,只这么一杯酒下肚,世子少年们便有不少都剧烈的咳嗽个不停,大臣们先楞了一会儿,俄而一身青色袍服的柳玄拿起身旁一名挠着脖子又抱着肚子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的酒杯闻了一口,凛冽的酒气扑鼻而来,他哈哈一笑,仰头隔空将酒液倒入口中,舔了舔嘴角,笑道:“是真酒......唔,还是‘一线火’,陛下好手笔啊,倒还真是便宜了这帮小子!”
世人皆知柳将军不好美色不贪钱财,森罗万物只好醇酒,又浸淫酒道十余载,熟知天下名酒,酒量非凡,有心相捧,又看着满宫殿的少年都吐着舌头被酒烧得坐立难安,像极了山中猴儿第一次尝酒,一时间都捧腹笑了起来。
柳玄也呵呵两声,看着一群少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真不知道好东西,白瞎了好酒。”
皇帝狡黠地笑了笑,对下面安坐的赤契铁问:“赤契卿在北荒可曾尝过如此醇酒?”话语里颇有自傲。
他事先吩咐窦左在诸侯世子及北荒使节杯中斟满“一线火”,以为能够让赤契铁出点乐子,没想到这位魁梧的北荒大汉竟仍然面不改色,反而笑道:“陛下不知道,我九岁的时候就用小骨杯在父亲杯中偷酒喝了,像各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