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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响了,距离顾乔被关在女厕所的隔间里,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不知道是谁,还费心将厕所的灯关闭了,空荡荡的狭小空间里,没有光,一个人在黑暗中手足无措地坐着,她缓缓收紧双臂,把额头抵在膝盖上,被人狠狠拽住猛扯的头皮仍在隐隐作痛。
这样的疼痛对顾乔就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她只是觉得茫然又委屈。
她被排挤了,被欺凌了。
可是,为什么呢?
耳边仍回响着那些人话,顾乔试图冷静下来,从中找出原因。
“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掩盖不住那股土气,又黑又瘦的。”
“何止啊,看见她的左手没?还是个残废呢。”
“你还没听过她读课文呢,那口音,简直笑死人了。”
这些声音反反复复在她耳边播放,少年人的厌恶是如此直接,不加一点掩饰的恶毒一起涌来,将她淹没。
可任顾乔想破头,都不明白这些人为何突然间变化如此之大。
没错,她又黑又瘦,说话有口音,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妞。
可这不是开学第一天就明确摆在众人面前的事实吗?
半学期都平稳度过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变了样子。
因为不同,就要被人欺负吗?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好在顾乔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孩子,白泉沟的日子教会她很多,第一件事便是隐藏自己的情绪。
恐惧,不满,惶恐,喜悦,快乐。
好的不好的,一切情绪都要隐藏。
一个人毫无依靠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必须要学会伪装,不能让别人看穿,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意图,更不能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至于其他的,她会忍耐,她会忘记。
离顾乔只有十米远的教室里,没有人会关心她的去向。
正在讲课的政治老师是个高度近视的粗心男人,镜片的厚度让他无法察觉教室中其实是少了一个人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着,仍然没有人来打开厕所的门。
从焦急的等待中渐渐清醒过来,顾乔自嘲的扯动嘴角。
她在笑自己竟然还会期待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下课铃响起,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可算是下课了,我都快憋死了,都怪你的那杯奶茶…哎…这是那个吃饱了撑的,还把门别住了?”
李翘双手捂着小腹,龇牙咧嘴的等待同伴将门打开。
同伴上前丢掉别在把手上的木棍,没了阻碍,门很快就开了。
下一秒,一个身材消瘦的女孩出现在李翘面前,她身上的洁白校服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污渍,阴影中,对方的相貌不是很清晰,唯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像一口幽深的古井,冰凉而沉静。
女孩两片苍白的嘴唇用力地抿在了一起,微微张开,从中低沉的飘出一句谢谢,然后就越过李翘大步往前走去了。
李翘被吓了一跳,长大了嘴巴,半天只发出一声啊来。
差一点,她就能体会到真正意义上的吓尿了。
收拾干净身上的污渍,顾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家。
她希望自己的沉默能换来事态的平息,她将希望寄托于他人,期待这次的暴行不过是他们偶尔的起意,调节无聊生活的插曲罢了。
然而,顾乔期待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所有的容忍和退让换的却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欺凌,时不时地语言侮辱是基本,偶尔的欺负也逐渐升级。
为了不给何浩成惹麻烦,顾乔总是能避则避,一躲再躲。有好几次她都快要忍不住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她不断催眠自己,没关系,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她太懦弱了,也太胆怯了。从来不敢面对,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永远是下意识地躲起来。
“不要给别人惹麻烦”这八个字仿佛被打碎重组,提炼精华后,被李凤英每日不间断的耳提面命,牢牢打进顾乔的基因中。
她比世上任何人都痛恨自己的软弱,也想要改变,可却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