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观众普遍表示,这首曲子很“难听”。
对于不了解爵士乐的人来说,这首曲子是真难听。这首曲子给人的感觉就像个精神病人在信手乱弹,从音色到旋律毫无美感可言。
而了解爵士乐的人,譬如准备找茬的女孩,同样皱起了眉头。
女孩发现很难定义曲风类型,乍一听是后波普(po-bop),但是又带有噪音爵士和暗潮摇滚色彩……此外,不规律的变拍变奏,以及哇音、八度提升和失真效果,让它愈发显得晦涩难懂。
这到底是什么???
女孩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她甚至不能确定这到底算不算爵士!
尽管如此,女孩还是很快被林海营造的意象世界绑了进去。
身不由己。
女孩感觉自己就像奴隶一样,在皮鞭的驱赶下登上舞台,在冷漠的目光注视下,一个高高在上的声音对她说:开始你的表演,或者去死。
在死亡威胁下,女孩开始跳舞,然后绝望的发现,无论她怎样卖力,都无法改变周围冷漠的目光……绝望袭来,她的脚步开始凌乱,身体渐渐僵硬,表情渐渐变得如台下的人一样冷漠,渐渐成为它们中的一员……她开始享受冷漠下的狂欢,然而,喧嚣背后为何却有着如此浓烈的悲哀?
……
十五分十七秒,这是林海这首曲子的时长。
对于大岛晓美来说,这十五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从林海弹出第一个音符开始,她的心就提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等待处决的犯人,明知道那一刀会落下,却又心怀侥幸。
是的,尽管渡边大师对林海的作品赞不绝口,但是大岛晓美实在无法它到底好在哪儿,她只能安慰自己,爵士不是她的菜,也许观众们会喜欢呢?
……
林海放下吉他,向鸦雀无声的观众席鞠躬。
刺激会不会太大了?
说实话,林海也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这首曲子是他在人生最低谷时写的。那时的他,迫于合约不得不参加各种垃圾综艺节目,这些节目大多带有恶搞成分,学猴子跳舞、吃芥末榴莲只是家常便饭,有些更是带有明显的侮辱性质和歧视色彩。
那是一段痛苦的岁月,身不由己而又看不到一丝曙光的生活,让林海一度患上抑郁症和轻度精神分裂,甚至想过结束生命……
可以说,“不会跳舞”就是他的真实写照,不是不会,而是不想,是抗争或妥协,生存或毁灭!
用一首代表过去的曲子来迎接新生,还有什么比这更赞吗?
……
林海直起身,静静看着台下,他在等待观众的回应。
他可以任性,但他仍旧期待认可,唯一的问题是,观众们能不能接受的了?
林海等了将近一分钟,音乐厅里鸦雀无声。
渡边走上来拍了拍林海的肩膀,冲他竖起大拇指,林海报以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再难堪的场面都经历过,区区冷场算得了什么?
……
女孩从意象中挣脱,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察觉到异常。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这实在,实在……太侮辱人了!
这是音乐会,不是流行乐现场,观众就算再不满意,出于礼貌也会报以掌声。
当然,掌声和掌声是不同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规矩如此,观众们不鼓掌,表演者就下不了台。
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沉默以对的行为,比演唱会上扔臭鸡蛋还要过分。
女孩想到自己,眼圈红了,进而感到愤怒。
她很想揪起旁边人的领子,破口大骂——明明是这么棒的音乐,你们都聋了吗?!
好在她还保有一丝理智,没有做出疯狂举动,而是猛地站起身,用力鼓起掌来。
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斗士,她要把怒火化作掌声,狠狠抽在每一个观众的脸上!
……
“啪!啪!啪……”
观众席中响起一个掌声。
林海有些自嘲的想,什么时候掌声可以论“个”了?
尽管这掌声在一片死寂中显得如此突兀,林海还是向对方报以微笑,鞠躬致意。
然而……
当他重新抬起头,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如海啸一般,涌向舞台中央,就连站在通道口的大岛晓美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
大岛晓美身体一软,瘫坐在地,用力的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将近两分钟的沉默,以及突如其来的掌声,让这个见惯大场面的女汉子再也撑不住了。
太委屈了!
在这一分多钟里,大岛晓美无数次感到后悔,她宁可放弃,也不愿让林海面对这样的羞辱。
天知道林海在这段漫长的沉默中承受了多大压力!
好在熬过去了。
……
很多年后,大岛晓美在自传中提起林海初次登台的遭遇,仍旧用了“羞辱”这个词,但是大多数人更愿意将其称作“荣耀”。
日本老牌爵士乐杂志《-journal》的六月刊这样写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音乐厅的,我的脑海始终被最后一首曲子占据,这让我迫不及待想要记录下这场奇妙之旅……在《cant-dance》这首曲子里,我们见证了k那无与伦比的才华,和汪洋恣肆的想象力……在他的音乐中,你找不到平直的线条,扭曲、荒诞,如同旧日支配者营造出的恐怖景象,如百鬼夜行般令人生畏。这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