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因为,这黑伢子跟了老人太久了,它太像老人了,它这低贱的生命仿佛就是老人一生的缩影。
人都会有不甘,到人快死时不甘会在心底钻破泥土,无限放大。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你有胆量接受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一个自己不愿意过的人生。
老人回过神来,一旁的泌紫貂吃完了自己的肉丸,开始抢洞狸的。洞狸依旧只是咧着嘴流着涎水傻笑,也不作反抗。
看着洞狸逆来顺受的样子,老人突然火大。
“没用的东西,窝囊废。”
老人怒骂,又好像在骂自己。
老人一辈子没离开过这片水域,他已经老了,可这里的水、山,这里的任何一棵桃树还是那么年轻。
用力地划着桨老人突然嘿嘿地笑了:“是啊,就是那儿,看那棵树,我记得我八岁时它就长那个样,我小时候拉的屎现在都还能闻到臭味……”
老人叹了口气,声音突然有些颤抖:“你们倒是变变啊……”
这里一成不变的景色,仿佛真的像一幅画好的画。
天空好似幕布又被重新放下,老人这才发现,刚刚升起的太阳转而又不见了。天早已阴沉了下来,温度在不知不觉间又降了下来。
“这鬼天气。”
老人咒骂道,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得他的身子有些僵硬。
同时,老人突然发觉,船已快到了古山。甚至快要进入古山下的水域。
老人惊出一身冷汗,由于天空一直阴沉,他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渔船已漂泊了这么远。
古山附近的水域是老人的父亲命令禁止靠近的,在长达近八十年的岁月中老人一直铭记着父亲的教条,从未进入过前方的水域。
洞狸站起身来,扯扯老人的裤腿,它在示意老人该回去了。每次打渔到了这里盆满钵满后,黑伢子都会扯扯老人的裤腿,提醒老人回家,老人则也会收拾好渔网划船回家。
这般默契的行为在这湖上重复了一辈子,老人言听计从,老人对古山的好奇也被一点点的消磨掉。
他看向近在眼前的古山,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它,在天空黑云的遮蔽下,古山一片朦胧,周遭散发着微弱的光晕,仿佛太阳的日冕。
此时的古山很美,老人一直没发现,父亲视若蛇蝎的那片水域竟然这么美,却也带着诡异的诱惑力。
老人心底的好奇突然被无限放大,孩提时的童稚和好奇又穿过岁月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片他守了一辈子,却从未踏足的古山下的水域,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腿上的刺痛让老人清醒,黑伢子见老人不动,竟用牙齿咬了老人的小腿。
老人有些怒意,不过终究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准备返回渔屋。
老人站起身来划桨,与黑伢子的赤色瞳孔对视,老人从这赤红色眼珠里看到了佝偻的自己。
干瘪的身躯被包在蓑衣里,就像失去水分的老树。
看到这样的自己,老人第一次在返航时停下了手中的桨,愣在了船上。
总以为生命还很长,什么事情都来得及。可现在可能不知哪一刻就死在那渔屋里了,没有亲人和朋友,尸体臭掉也不会有人来给自己收尸。
发觉生命的加速流逝让老人莫名的慌了,一阵心悸。突然手忙脚乱的想做很多事,太多了,多到他根本不知道先做什么。
他这一辈子没做过错事,因为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敢做,连犯错的机会老天都没给他。一辈子谨记着父亲的铁律,不到古山下的那片水域,不离开这个地方,不放下手中的渔网。
没做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不敢看洞狸瞳孔里苍老的自己。
老人闭上了眼睛,可耳边又传来洞狸的呜咽声,黑伢子又扯了扯他的裤腿,再次提醒他该回去了。
这声音让老人心底发虚,让老人浑身不舒服。
“知道啦,知道啦,回去,这就回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老人闭着眼摆摆手。
耳边黑伢子的呜咽声不断传来,那么熟悉,带着命令的味道,像当年的父亲一样。老人又从中听到了嘲弄的声音。
洞狸的低声呜咽,化作一个声音,在老人的心底炸开。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这狗东西!”
老人猛然睁开眼,惊雷一般的声音从胸腔压出:
“我为什么不敢看你,我有什么不敢看的!”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黑伢子。黑伢子被吓到了,趴在地上看着老人。不同于它以往的痴傻模样,此刻它的表情第一次如此像人类。
它瞪着老人,一如儿时老人的父亲教训责怪老人时的表情,二者逐渐在老人眼中重合。
湖面上起风了,天阴沉的可怕。黑云中发出闷响,天气突然坏到了极点。大风卷集着桃花漫天飞舞,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洞狸那呜咽声在大风呼啸中变得模糊,老人分明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听话?
这声音钻进老人的脑子里,一遍遍的回荡在大脑里。
老人快疯了,佝偻的身子突然迸发出力量,黑伢子呜咽一声被老人踢出甚远。
“我听你的话,你还要我怎么听你的话!”
老人如怒目金刚。
一生中听你的话,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敢干。
愤怒突然在心底转变成幽怨,老人抬头看向前方朦胧的古山,又看向古山下的水域,浑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