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双目泪垂,豆大的珠子落下,“啪嗒”砸在青砖地上,却仍旧死死挨着,不肯吐露半个字。
“放心”,郑皇后呷了一口茶,缓缓道,“老人可怜,明月已经替你尽孝了。”
听到这句话,琉璃犹如五雷轰顶,仰起头来看着皇后。
一双水灵的眸子,此刻死死地瞪着。
“娘娘……”
“你急什么?明月只是请了郎中,又为他找了一间暖和的屋子,草菅人命这种事,本宫干不出来。”
她把“草菅人命”四个字,咬得极重。
琉璃嘴唇苍白,脸上毫无血色,全身仿佛被抽了气般,颓坐在地上。
皇后使了个眼色,明月见状,急急地将她拉了出去。
外头大雪急骤,团团地似棉花絮扯下,散落在大殿外,铅灰色的云层近在咫尺,朝着偌大的宫殿压上来,让人喘不过气。
窗棂内的案几上,红烛摇曳,映着茶盏的杯口跃动,温熙明朗,暖意融融。
明山从外面进来,一进入暖阁内,便自觉地跪在地上。
“奴才无能。”
“怪不得你,她是老狐狸,做事一向谨慎,怎么会轻易露出马脚?暗中留意着,别打草惊蛇。”
“奴才明白。”
琉璃从凤栖阁出来,一路上悄悄儿的,抄了偏僻的小道回去,见四周鸦雀无声,便知道都已经出功,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姑向来严厉,为了不露出破绽,她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好搪塞过去。
而刚发生的一切,实在让人心烦意乱。
青莲暴毙自杀,褚九性情大变,宋妃频频点曲,皇后插足问讯……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太过蹊跷,饶是她早有准备,也难免张皇失措,有些心绪不宁。
她心里正想着,抬头时,赫然发现杌凳上坐着一个人!
“九……九姐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面无表情,眼神里透露出渗人的光,是琉璃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那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像修罗般,要刺穿她的五脏六腑。语气冷冽得骇人。
“这不应该我问你吗?琉璃,你去哪儿了?”
掌心中冷汗岑岑,她想起青莲之死,便狠狠捏了自己一把,指甲嵌入肉里,忽地生疼。
“我……我衣裳脏了,所以回来更衣。”
“哦?是吗?我一直在这屋子里头,为何没有看见你?”
“我怕被姑姑骂,所以绕了远路,这才晚了些。”
“这前坊后院一体,中间的廊桥不过数百米,我在这里等你,可有些时辰了。”
“兴许是我……是我……”
“喵……”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黑猫蹿进来,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褚九“噗嗤”一笑,冷冽消失殆尽,仿佛刚才的场景,都是一场恶作剧。
“看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跟你九姐姐撒起谎来了?多年姐妹,我还不知道你?准是又偷懒了是不是?”
“好了,姑姑叫我来寻你,快别磨蹭,赶紧换身衣裳跟我来,再久可就瞒不住了。”
琉璃口涩难言,心里乱成了一团,事情接二连三,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口中答应着,踟蹰地进了内门,动作有些魂不守舍。
身后的人纹丝未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一把利剑,要刺穿人的心脏。
从窗纱口望去,琉璃雪白的肌肤上,一条长疤蜿蜒划过,看则触目惊心,只一眼,便转瞬即逝。
褚九的眼神似火,猛然跳动了一下。
纵使只有一眼,她也能看出来,那是刀伤,而且时间久远。
琉璃更衣完毕,从窗纱后面走出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九姐姐,咱们走吧。”
对上褚九的眸子时,她猛然低下了头,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如同炼狱里的修罗,陌生而危险。
不知道为何,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在她的心头涌动。
廊桥雪白如玉,走过桥后,便能瞧见姑姑们正在屋外吃酒。
一溜儿的红泥小火炉,热水“滋滋”地顶着壶盖,蒸腾升起股股热流。大家围炉赏雪,好不惬意。
等琉璃走过时,姑姑一改往常的严厉,抬起头来,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刑公公的穗子找着了?快些进去吧。”
“……哎。”
数九寒天,过水檐下冰棱似剑,纵使晶莹剔透,也不免戳中人的心窝。
雪花依旧飘飘飘洒洒,笼罩着这个如诗如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