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此生以来,最美妙的时刻。
身为帝王,幼年活得缺失而痛苦,成年过得沉重而束缚。
他一直如鹰般,时时警惕,不敢懈怠。
而此刻,他终于能够放松身心,怀抱着自己喜欢的人,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任性而放纵。
游览万千,只图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
沙漏簌簌落下,时光在耳边流逝。
两个时辰后,他才起身穿衣,用长袍将人儿紧紧包裹起来,眼中美丽的脸庞,娇俏而疲惫。
她亦抱住了他,紧紧地偎依在他的怀中。
殷鉴已经笃定,这次一定要给她名分。哪怕……是个最卑微的彩女。
太后赶到辰阳宫时,已经为时晚矣。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一股闷血从胸口横贯直上,直冲太阳穴,随即一阵眩晕,她当场栽倒在了宫门口。
殷帝得知消息后,连夜赶去辰阳宫探望,不料还未进门,便被瑛琰挡了下来。
“皇上请留步。”
“母后怎么样了?朕进去看看她。”
“太后刚醒,说如若是皇上来,就不必再见了。”
早知是这种下场……他仍旧不死心。
“那太医怎么说?母后的身体可有大碍?”
“太医说太后是急火攻心,导致气血逆行,需要静静疗养,实在不能再受刺激。”
“那……我进去看看母后。”
瑛姑姑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直挺挺地跪下,面色熙和而毅然,声音却有几分冷硬。
“皇上明鉴,太后今日为何如此?她老人家是怒极而气,才导致的气极攻心,您此刻要是进去,太后便会旧病复发,到时候……只怕太医都束手无策。”
“那……”
嘴唇像被黏住了般,他口涩难言,许久后,才无力地说出一句话来。
“那就有劳姑姑照顾母后,儿子……改日再来看她老人家。”
殷鉴心中凄惶,百味杂陈,撩起袍角,朝着隐后寝宫的方向,郑重地一拜。
“朕已经下旨太医署,令他们全力侍奉母后。”
“皇上仁孝,实属不易,只是您心里明镜儿似的没,太后的病根不在这里,天寒露重,还请皇上早些回宫,保重龙体。明日还有早朝,国事要紧。”
“是,请姑姑代为转告,就说……”
“就说,儿子很想念母后。”
外头的一席话,隐后在里头听得真切。
铅灰色黑沉沉的天底下,一阵寒风呼啸,静谧的远处,从空中传来枝丫的迸裂之声,与殿内烛光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
太后的头钻心地疼,用手轻轻抚住了额。
丫头凌霜正服侍她喝参汤。
见瑛琰进来,她缓缓地睁开眼,淡淡道:“他走了?”
“回太后,皇上刚刚从辰阳宫离开。”
她看了一眼凌霜。
“你下去吧,殿内不留人。”
“是。”
殿内空旷而静谧。
“皇帝年少,意气用事,哀家为他筹谋半生,他亦辛劳足足十年,好不容易才熬到登基,如今这场面,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
“皇上还年轻,难免有大意疏漏的时候,假以时日,也就明白了。”
“唉……”
她推开瑛琰送到口边的参汤。
“并非哀家刻薄,只是这事情……做得实在难看!”
兴许是太过激动,她接连咳喘了几下。
“自古以来,文鞭不留情,新帝上位,朝堂内外本就人心沉浮,他这般……堂而皇之地惹人非议,天子失德,让亲者痛,仇者快!”
“想当年,哀家与你在将军府时,几次三番差点活不下去,终于等到诞下鉴儿,也是七灾八难,不得安宁。”
她看向瑛琰,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感激。
“若不是你忠心护主,哀家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被太后勾起往事,瑛琰的神色也有些凄然。
“梁朝亡后,先帝后来居上。立萧氏为后,萧氏貌美,但多年未得子嗣,引起朝廷动荡,宠妃争斗不断,最终导致中宫易主。”
“哀家当年身为教坊舞姬,本来难得见天颜,却不巧偶遇先帝,宠幸后以侍妾相居,因相貌有几分玲珑,又好莲舞,才被姜妃嫉恨……”
提起这个女人,她的语气森然转凉。
“那时她母家得势,圣眷宠爱正浓,骄纵任性,意在后位,哪里还肯容得下别人?”
说到后面,她一改颓疲,眼神中标显露出无尽的恨意。
“贱人大胆的是……竟趁先帝出宫时,要将我发卖出去……若不是你硬闯宫闱,舍命相救……”
瑛琰放下参汤,半是慰藉半是嫉恨。
“姜妃的居心实在歹毒,所以才报应不爽,姜氏一族满门抄斩,家眷全部充公为奴。当年若不是宋妃与我们联手,咱们也不能这么快……”
“她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提起宋妃,太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严。
“这个是自然。”
“老身当年从一介舞姬,葬送半生安乐,才熬到了如今的太后之位,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太后说到激动之处,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瑛琰忙拍着抚背,又寻来中衣为她披上。
“您保重身子要紧。”
她喘了口气,声音决绝地发狠。
“既然老身保护了他这么多年,也不怕再为他处理一次,无论如何,江山不可动摇,国本……国本亦不可动摇。哪怕,他恨我一辈子。”
“瑛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