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他是个扫把星,出世就带着晦气。
本就生得不讨喜,偏偏他还是个天生的哑巴,就没张口喊过一句“爹娘”,比不得嘴甜如蜜的大哥,他从小就知道,这个家里没人喜欢他,明明也是他的爹娘,却只会对着大哥微笑哄逗,对他则是冷言冷语,不,冷言冷语都是奢侈,大多时候他们是懒得和他说话的,因为他是哑巴,跟他说再多的话,也不会得到一句回应。
一个家里,连生他养他的爹娘都不待见,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无疑就失去了最后的屏障,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尤其是他那个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大哥。
“娘,你看,陈安又把碗打碎了!”
“爹,你给我买的书被陈安扔了!”
“陈安撕了我的字帖!”
“陈安偷我的木鸟!”
“陈安就是个废物,连话都不会说,还能干什么!”
“陈安……”
陈安,陈安,陈安。
那段时间,他无比憎恨自己的名字,每当有人唤起这个本该寓意美好的字眼时,后面跟的都是刺耳又尖酸的恶毒。
一开始,他反抗,他抗争,可他不会说话,那么多激烈的辩解全都堵在心口,可再怎么急迫他也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吼,稚嫩的手语打得七零八落,常常是他比划完一句话,他那大哥已经吐出一大串的控告。
爹娘不信他,无论大哥说了什么,无论他怎么解释,无论那拙劣的谎言听起来有多么不可信,他们从来没相信过陈安一次,也或许,谁对谁错谁真谁假他们根本不在乎,反正在他们心中,从来没装下过一个叫陈安的孩子,即使那也是他们的儿子,是和大哥一样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儿子。
后来他便不再解释,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想法,没有人会想扒开他的内心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伤痕,他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注定是得不到爱的。
那么美好又奢侈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落到他一个废物的身上。
他一天天长大,明明幼年时期是很短暂的,他却总觉得漫长,太长了,每一天都是煎熬,他下定了决心,等他长大,等他羽翼丰满,他就离开这里,离开那些讨厌他的人,再也不回来,这对于彼此都是解脱。
毕竟,他们也不想再看到他的吧。
他十五岁那年,终于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离开了曾带给他无尽伤痛的地方,他想,他终于可以摆脱所有伤痕和血迹,真正抬起头来过他想过的人生。
那一刻,他的确是充满了期待的。
后来,他来到渡河村,这个村子里的人很淳朴,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没有人说他是扫把星,也没有人因为他是哑巴就嘲笑他,他是真的疲惫了,他想,这个地方可能是他的归宿了。
六年的时间,风平浪静,他逐渐将自己融入这个村子,那些灰暗的过往遥远得似是前生,他以为自己忘了,终于摆脱了过去,能在青天白日下堂堂正正地生活。
直到那天,高义丘来找他,问他那处账目为什么对不上,他知道那句问话其实并没有诘责的成分,他也知道高大哥是个好人,但偏偏就是那样一句简单的话头点燃了深埋在岁月里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