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治亡试着问道:“这个……不会也是你的仇家吧?”
魏尺木心如死灰,是今日不宜出行么?怎么连沈追都遇着了。魏尺木道:“沈追,魏某任你处置,但请你放过这个少年。”
一芥子、白云老祖等人听见沈追的名号,心中俱是一凛,这“夺命郎君”的凶名绝不在“刀屠”之下。众人都把兵刃又握紧了几分,手上、额头都沁出了紧密的细汗。他们虽有十几人,却也不敢贸然出手,只看沈追如何行事。
沈追仍不露面,林子里又传来一阵阴森的笑声:“好,我不杀他。”话音未落,空中忽有一丝细微的破空之声划过。
这破空之声自然来自于恶名昭著的“牵丝引魂锥”,这暗器向来是来去无踪,动静无端,更兼淬了剧毒,自是十分凶险。魏尺木此刻身受重伤,自然听不到这破空之声,可他却感觉到那“牵丝引魂锥”出了手,不由叫道:“小心!”
韦治亡不明所以,急忙后退一步。一芥子也不禁将身子一侧,他身后之人便应声而倒。不过一息之间,武林、绿林便各有一个人倒下,二人眉间赫然是一个小指大小的血洞。
一个淡黄衣的女子倒下,那竹辇便不十分牢固。白云老祖仓促下辇,惊呼道:“这是‘牵丝引魂锥’!”
一芥子怒道:“沈追,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做什么!”
沈追又于林中笑道:“沈某杀人还要分有仇没仇么?”
一芥子叫道:“你莫要欺人太甚,真当我青城派怕你不成!”
沈追道:“我偏要欺人太甚,你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这阴森的笑声不绝于耳,随着又是两人无声无息间倒下,更加令人心生恐怖。
聂无双肝胆俱破,转身便逃,可他身形再快,又怎能快过“牵丝引魂锥”?白云老祖与一芥子知道沈追难缠,便勉强出招。一个须发皆张,掌如白云;一个发甲俱动,剑走青锋。只不过沈追藏在林间,他二人一连几番都没能找到沈追的藏身之处。沈追却避实就虚,身形连动,只把“牵丝引魂锥”明抛暗掷,不过几个眨眼间,便把其他人一个个杀死,最后只剩下白云老祖、一芥子两个人,落荒而逃。
沈追终于露面,一身黑衣,眉目阴沉,与之前没有一点变化。
积雪泛白,月色正好。
韦治亡难得没有劝阻沈追杀人,他一日辛劳,早已撑不住,倒在树下呼呼而睡。沈追不知从哪里弄了两只酒壶,随手递给了魏尺木一只。魏尺木没有推辞,二人就这般对着十几具尸身,倚在树下喝起酒来。在这寂寥时节,远好过李太白对影邀月。
“你不是要杀我么。”
“杀你已经没钱领了,为何还要杀你。”
魏尺木半信半疑。沈追接着言道:“更何况,你如今和我是同一类人,杀了你岂不是更寂寞?”
魏尺木没有反驳。沈追杀人为了钱财,他杀人虽不为钱财,可又有什么不同呢?
沈追又吞了一口酒,忽然道:“不过有一种人,我杀了不收钱。”
“哪一种人?”
“富贵之人。”
“为何?”
“自古富贵之人,无不是利欲熏天,罪恶满盈。所谓:巨商富贾尽是刮膏之徒,王公贵胄无非窃国之贼——没一个是干净的。”
魏尺木也吞了一口酒,仰望弯月:“其中也有好人罢?”
沈追摇头,口上斩钉截铁:“你错了,好人可没有富贵命。”
魏尺木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当初在关帝庙里,那个与你一般模样的人是谁?”
这个疑问其实自初遇沈追时便一直萦绕在魏尺木的心头,只不过直到今日才有机会相问。
沈追故意叹了一口气,反问道:“我若说他是我一奶同胞的孪生兄弟,你信么?”
魏尺木见他神情萧索,真假难辨,索性不作声。
沈追忽而笑道:“哈哈,我沈追若是有兄弟不知死了多少回。一个杀手只有冷血无情,无亲无故才能永不失手。”
魏尺木仍旧不语,却淡淡点了点头。杀手不能有亲有故,不能有牵有挂。
沈追又道:“实话告诉你罢,那个和我一般模样的人其实是我做的傀儡。”
魏尺木疑道:“傀儡术么?怎么不见丝线?而且那人看着与活人也没有多大差异。”
沈追笑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世人皆知傀儡术,却不知这傀儡术也有‘手傀’与‘心傀’之分。所谓‘手傀’,自然便是以丝线木偶居多;至于‘心傀’嘛……”
魏尺木猜测道:“莫非以活人为之?”
沈追赞道:“不错,而且这心傀之术能把活人炼制的与我一般模样。这么多年,我也只有那一个罢了。”
魏尺木觉得不可思议,忽而笑道:“别不是你也是个傀儡罢。”
沈追闻言,脸色顿时煞白,急吞下一大口酒,这才缓了过来。魏尺木已是醉眼朦胧,自然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