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
春来簪花。
东京开封府的街头,又全是花枝招展的男儿,招摇而过。
但如果仔细观察,有些士子是与众不同的。
他们僵硬地骑在马上,脸上各种神色交杂,难以用言语形容。
而他们的方向,都是往国子监汇聚。
越靠近那里,人就越多。
今天,是放榜日。
国子监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上元灯会,都没有这么热闹的。
这些人不算早,历年放榜时,有三更天开始,就跑过来坐守的士子。
都想第一个看到自己的名字。
试想,近五千名士子引颈而望,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还不止这些人。
另外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是来捉女婿的。
前面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反应得最真实的,就是这榜下捉婿。
每逢省试放榜,许多富贵人家守在榜下,找新晋进士为女婿。
当然,这些士子其实还不能叫进士,因为还没有过殿试。
只不过那就是走一道程序,定一个高下罢了,这省试榜上的四百人,已经注定富贵荣华。
黄尚约了同科的游师雄,刚刚来到时,就见到了这么一出。
“中了!我中了!”
一个胡子花白,满脸皱纹,长得很像二十五岁程序员的老举人,大叫三声,栽倒在地。
作为京城人,众人见怪不怪,晕倒算个屁,直接疯了的都有。
而这正是机会,呼啦一下,扑上来一群壮汉,抬起老举人,其中一人摊开双手,往掌心噗噗吐了两大口唾沫,搓了一搓,对准人中就是一掐。
这一下出手如闪电,慕容复都看呆了,那老举人“咯”的一声,不知是被掐的,还是被熏的,苏醒了过来。
壮汉们赶忙扶起老举人,让他看到自己的主子,一位富态的商人。
商人脸上堆起笑容,恭敬地把腰弯下,拱手道:“官人,可是高中了?”
进士便相当于官,这声官人称呼得老举人通体舒坦,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指那黄色的榜单,再指指自己:“三百八十七位……我……我……”
商人大喜,立刻问道:“官人是否婚配?”
老举人摇了摇头,一口气没上来,说不出话来。
别奇怪,不考上不娶妻的士子,大有人在。
自然,一辈子考不上,打一辈子光棍的士子,也大有人在。
“好!好!我有一女,年方二八,端庄贤淑,可为良配,官人快请!”
这对于商人而言,就是天大的喜事了,立刻一招手,身边几个彪形大汉扶手抬脚,就跟绑架似的,将老举人一路驾了出去。
瞧这势头,当晚恐怕就要入洞房了。
别说随行开路的慕容复看呆了,黄尚都有些怔然,游师雄则觉得理所应当。
榜下捉婿!
百闻不如一见!
然而这就是进士!
能引得大宋子民为之疯狂的进士!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于富商来说,有了进士女婿,不仅以后在朝中有了人,一族里的税赋劳役都能打个折扣。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利益,由不得这些家财万贯但地位低下的商人不趋之若鹜。
当然,想让一位进士当女婿,不是找几个壮汉驾走人就能行的。
需要嫁妆。
数千贯的嫁妆!
北宋的婚嫁习惯,跟后世不同,基本都是女方贴钱。
男方的聘礼,远远不如女方的嫁妆丰厚,偏偏有家产的人家,都不敢亏待女儿。
第一是怕嫁过去吃亏,第二是面子问题。
如果哪家嫁女儿不给足嫁妆,婆家便不会有好脸色看,家暴打骂还是轻的,直接休掉也是常有的操作。
所以渐渐的,人们就越来越重男轻女,因为女儿生多了,给不起嫁妆。
北方还好点,黄尚去江南时,听说那里的民风奢侈,婚丧嫁娶花费更高。
那些不想十几年后为女儿嫁妆倾家荡产的人家,生下女婴后,就丢进水里,溺死在盆中。
畸形的风俗,不知害了多少孩子。
现在这些敢在进士榜下捉女婿的,都是不差钱的,嫁妆一个喊的比一个高,都赶上竞拍了。
当然,他们的目标大多是那种名次靠后,年纪较大的新晋进士。
真正的青年才俊,不可能看得起商贾,强行捉了,只会惹来冲突,遭上大麻烦。
因此当黄尚上前时,虎视眈眈的商贾们自发避开。
“黄晟仲!”
“真的是他!”
商贾倒也罢了,看榜的士子们见了,低声议论着,脸上露出又羡又妒的神色,脚下却不自觉向两边让去。
就这样,黄尚往前走,人群自发分开。
游师雄微微一笑,跟在身后,慕容复见了先是一怔,然后意识到了什么,露出狂喜之色。
“黄裳!”
而原本站得最近的,也是熟人,正是韩忠彦一行。
韩忠彦也高中了,排在第七十四位。
这个名次并不差,如果不是提前交卷,他还能更高些。
毕竟受到的教育不同,如黄裳一开始,只能靠着抄书为生,所学的知识,都是向别人借来书,通宵抄下,再还回去,无形中浪费了许多的时间,又没有名师教导,一心苦学。
韩忠彦则有相州韩氏的世家资源,就算读书天赋再是平平,多年来的名师教导,耳濡目染,也足够他考中进士。
所以韩忠彦是看榜中最为淡定的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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