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敏来到黄信的院子时,这位替他打理北面事务的大总管刚刚泡完澡,穿着一件月白短袍坐在院子里,一边抱着三岁的女儿,一边在凉爽的夜风吹拂下喝着小酒。
他的妻子沈氏满心欢喜坐在他身边,拿着一把蒲扇替父女两人赶着蚊喃,似乎很是满足此刻一家人团聚的温馨。
沈敏推开院门时,正看到这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一时都有些踌躇的停下了,不过他推开院门发出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夫妻两人。
黄信将怀中已经昏昏睡去的女儿递给了妻子,起身向着沈敏迎来说道:“三郎既然进来了,何故又停在那里啊。”
沈敏见状也就不再犹豫,快步上前拱了拱手道:“哎,原想做一个不速之客,但是看着你们一家人难得这么开心的聚在一起,我又怕被姐姐怪罪扰她良辰,这才有些犹豫不决啊。姐姐不会怪我吧。”
沈氏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三郎总是没个正经的时候,我先带着阿惠进去,你们坐下慢慢聊。”
不一会,走进房去的沈氏又拿了一双碗筷出来,摆在了沈敏面前的石桌上,这才又转身回房照顾女儿去了。
这时黄信才看着沈敏直接了当的问道:“三郎这么晚还跑来见我,莫不是有什么要事和我商议?”
沈敏盘腿坐在了方凳上,干了一小杯黄酒之后,方才长吐了一口闷气说道:“了解我的,只有你黄大哥了。不错,这两天我遇到了点郁闷之事…”
沈敏一五一十的把招安和父亲让他拜师求学的打算都说了出来,只是隐没了今晚他听到的父兄两人的谈话。
黄信一边沉默不语的听着沈敏的倾诉,一边慢条斯理的喝着小酒,直到沈敏全部说完之后,他才冷不丁的反问道:“那么三郎你究竟是因为招安令的社内人心不稳而郁闷?还是为了沈社首想要让你离开台湾而郁闷?又或是仅仅是不想拜师求学而郁闷呢?”
沈敏看着自己杯中的酒沉默了好一阵,方才轻轻说道:“或许是兼而有之吧。想我这五年多来,为了保安社也算是殚精竭虑了,日常对于各位头领也是恭敬有加,就连分派利益上也是力求公正,不敢有所偏颇。
为什么这些人反而对一个从来没有给他们好处过的官家这么痴迷,只不过是一道招安的旨意,几个空头官职,人人就心神不宁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道旨意和这些空头官职其实是他们自己打出来的吗?至于如此么。”
对于沈敏的气恼,黄信却冷笑着说道:“我一早就说过,你的规矩虽好,但治下却过于宽纵了。这保安社看似有36家,可林、黄等11家外系头领哪有独立成事的能力,只要你把这11家外系完全掌握在手中,就算是沈社首也不能强迫你做什么了。
自古以来,凡是想要成事的团体,哪个不是事权一统的。保安社中除了你大哥之外,其他人谁有这个能力领导这个团体?但是,你大哥武勇有余而治民不足,若是让他带领保安社,恐怕三、五年后,我们就要重新下海去对岸劫掠百姓过日子了。
三郎你虽然在社内名位不显,但是社内上下谁没受过你的恩情。若是你想要同你大哥争一争这个社首的位子,我觉得机会还是很大的。只要确定了你继承社首的名分,到时这社内上下又有谁不敢听从你的意见呢?”
沈敏放下了酒杯,抬头看着黄信认真的说道:“我的志向从来不在这样一个区区荒岛之上,建立保安社开发台湾诸岛,纠集东海群盗为海上建立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秩序,这不过是我踏出的第一步而已。
这天下有这么大,我是都想要去看一看的。如果仅仅不到2万人的团体,就要搞得剑拔弩张的,今后我们还要怎么去征服四海?
更何况,如果我连自己的父兄都容纳不了,海内豪杰谁还能相信我的度量。现在社内众头领虽然有些心思浮动,那不过是他们还对朝廷抱有幻想而已。只要他们领教了朝廷官员的贪婪和无耻,自然也就会重新效忠于保安社。如果这个朝廷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他们又怎么会下海为盗呢?”
黄信轻笑了一声说道:“所以,真正让你烦恼在意的,其实是让你拜师求学这件事,是吗?”
沈敏拿起面前炸的酥香的黄豆丢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咬着,咽下了豆子后才说道:“是,我是真不愿意和那些官员、士大夫们打交道。更何况是去临安那个权贵云集的地方,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管不住嘴,一旦说错了话,得罪人都不会知道。”
黄信想了想说道:“那倒也不用这么慌张,我路过基隆时,从明州船上听到消息,说是秦太师病重,想来应该不久就要过世了。此人一走,大宋的言禁就不会那么严苛了。”
沈敏皱了皱眉头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这世界可真是不够公道的,对大宋忠心耿耿想要恢复河山的英雄死无葬身之地,贪婪腐败的将领和损公肥私的权奸倒是能够寿终正寝,老天果然无眼。
不过临安现在应该是混乱一片了吧?执政17年的宰相去位,恐怕赵构这次是要出手清理一批秦党了。我们倒是可以联系下刘翁,再兑换一批铜钱出来。”
黄信并没有接沈敏的话,而是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会认为赵官家此次会出手清理秦党?若不是赵官家的支持,秦太师如何能够霸占相位近17年?就是现在,临安城内这位秦太师还在掀起一场大案,可没见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