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有魔力,眼睛也有魔力,嘴唇也有魔力,这魔力可点石成金。他待她就像对待真正的公主那样细心,不怕自己的丝绸衣裳因她而沾上污秽。但最怪异的却是,他一面显得这样娴熟,一面却又透露出比她更深的忧愁,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的孩子,不停地对着骊重复道,姊姊,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应当感到沉重的本该是她,对方在这时却又装作无辜模样,像条小狗一般对着她摇尾乞怜。怎会有这样的怪事?她还是纯真chù_n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比她更加焦躁,只是莫名地对他产生了一股怜爱。
她若是产生这种怜爱,他就赢了;那也是他的手段,从千锤百炼里得来的经验,用来驯服初经人事的少女最为妥帖。他很快就靠着这种暗示捋顺了她,乘上了她,驾驭了她;而她还觉得自己是在帮助他、安抚他。
然而这又是怎样的一匹好马呵,每个男人看到这样漂浮在席上的乌黑的长发,都会为之心旌摇荡;那是随着波浪起伏的水草,在水中摆动的鱼尾,水面上游动的水蛇,谁都想伸出手去试着捉住它。他也忍不住去捉那水波一般的长发,像他那样的好手也掉进水里,落得浑身湿透。她原本就湿着头发,又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出了满身的虚汗,捏在手里就像一条落网的鱼;他俯下身去,衣裳都能为她沾湿,这是一匹汗血的宝马,能乘上她的人应该是富贵公子。
骊奴不再克制自己的声音了,因为那就像要坠崖的人强忍着不发出喊叫一样困难。她半个时辰之前还觉得闯进道观的是一名前来夺命的强盗,半个时辰之后就在感谢上天送来这样的宝藏。她哪有什么损失呢,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除了一帘之隔的天尊。
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她头一次知道了俗人不想长生的原因;不,她猜测自己比俗人更不想要长生,世上能有几人怀抱这样的金身郎君?只要与这样的爱人共处一室,长生和飞天也不过如此了。自己事前找到的长生的答案是对的,自己刻苦钻研出的那张极乐之丹的方子是对的,它在她撰成的那一刻变幻成人,化作这名少年与她相遇。
她随后又无数次验证了这一仙方的效力;那箱公主的衣裳她一次也没有穿上,与这种轻盈的欢愉相比,层层朝服显得笨重。这少年就像泥蛙一般整天黏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工夫去穿那繁复的朝服。
她偶尔会陷入疑问中,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皇室金枝会从天而降,贪恋山崖上如此寒酸的孤花,难道真有人相信与她同眠能收获法力吗?是当年皇帝收养自己的往事从哪个内侍嘴里泄露了出去,被爱好长生之道的皇家子弟们知道了吗?这么年轻的皇族少年又何必急于修行呢?
然而最奇怪的是他明明只有十三四岁,何以在床笫之事上如此精通,她早知唐室奢靡yín_luàn,皇宫内违背人伦的轶事不可胜数,可是十三四岁实在是太小了。道家讲究养生,男子太小就沉沦风月当然也不是长生之道,若他是为了修行才来这里找她,那就自相矛盾了。
骊奴早就已经将第一天遇到他时那种警觉抛之脑后了,“对方是三十六灵之一”的猜疑会在接触他的过程中自动消去,好似他每日都在她的身旁,却又披着一件隐形衣。在他的催眠下,骊奴已经确信了他皇族的身份,并且确信只要自己想回长安,随时都可以抛下龙马观离开这里。
他起初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骊奴因怕询问此事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宁可不知道的好。两人总是以姐弟相称,骊奴唤他时带着几分羞涩,他唤骊奴的时候却非常热忱甜腻。他从未解释过自己到青城山上来的原因,也从没说过自己何时要走。
但春末时有一日,他却忽然不辞而别。骊奴为此担惊受怕,数夜没有好眠。她怕自己将他弄丢了,沿着山头整夜找他,一直步行找到山腰上。骊奴的恐慌也不是凭空来的,只是他在时,什么担忧都不足为道而已;她恐慌是因为腹中有了胎儿。独自一人在青城山箪食瓢饮当然无所谓,但在小儿出生时她必须到长安去,她不能在这时没了他的音讯,也不能让腹中这名真正的李唐后裔丢了身份,像她一样做个难辨真假的公主。
她为他任性的失踪而寝食难安,而他十天之后又突然回到龙马观来,踏进三清殿来,像个孩子一样喊着:“姊姊,姊姊!”
她急急从炼丹室走出来,一出门就看见那张盛放的金葵花一般的脸庞,冲着她笑道:“你快去门外看看!”
观门外此起彼伏地传来马儿喷鼻踏足的声音,阵势宏大。她下意识地按着小腹走到门外去看,整片空地和后面的栈道上满满当当地排着上百匹乌骊马,波斯的,大宛的,碎叶的,南诏的,每一匹都纯粹无瑕,价可连城。
他说这是皇帝的赏赐,听说你的丹药再有三年就能炼成,这里的骊马恰好也是三年之后就能驾驭,他已经下令让西南的军队替你饲养,三年以后就将你接回长安去。
骊奴震惊之后缓缓转过头来,说道,不行呀,我这就要去长安,我三个月内就要去长安。
对方歪了歪头,问道,为什么呢。
她着急地指了指自己的下腹,说道:“我不能让王的后代降生在这种困苦的地方。”
少年的脸上马上露出大喜过望的表情,有些疯癫地抓住她的衣襟,绕着她跑了三圈——他总是如此,本来年纪就只有十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