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这种弃子,最后五十骑冲阵,却也带给血旗营中军过百伤亡的惨重代价。念及于此,纪泽不由背脊发凉,若是州胡先前不用火牛阵,而是再多两千这等白发死士,即便己方有炸药包,此战结果怕也难料。一个民族,哪怕多么弱小蒙昧,历经成千上万年的漫长岁月,都可能藏有些淹没于历史中的强悍底蕴,若是轻言将之征服乃至灭族,所需代价或将难以预料。
就如州胡这一秘法,歹毒而强大,堪称奇兵。对此,纪泽颇受触动,日后针对异族,必须戒骄谨慎。虽然他不久便得知,州胡大祭司所用药物已经用尽数代积攒,这一秘法再难有大作为,但是,由这份触动而对其日后扩张政策所产生的影响,却无疑是长远的,至少,更多的怀柔与分化将代替一味的碾压。
“大兄,这等秘法不容小视,还请设法研究,即便不能改善自用,也当知晓如何应对,或对我等日后有所裨益,一应所需尽可支取!”专业的事情由专家来操心,纪泽毫不客气的将担子交卸给纪铭。
“主公,卑下交令!小丘之上含高盛以下近二百夷人,或因神罚而死,或宁死不降,如今皆已授首!”正在此时,林武飞骑赶来,却也反映了另一问题,“主公,或为争抢军功,卑下方才看到不少队伍不及收拢降俘,干脆割其左耳为凭,甚至直接杀死,不知...”
纪泽顿时眉头紧蹙,血旗军纪素来严肃,非令不得杀俘虐俘,何至于此?不过,片刻后他便想通此中关节,一是战前他曾许诺过杀、俘一夷可赏田五亩,土地重赏刺激下,众军对军功的争夺自然激烈;二是血旗军起于对抗胡虏,盛行民族主义,加之此时晋人本就对夷狄蔑视抑或敌对,甚至未将夷人看作同类,本多贼匪流民出身的血旗军卒,这般违纪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纪泽正欲立足州胡岛,打造正规政权,岂能容忍麾下如贼匪般胡来,转念间他便怒问那名中军功曹史道:“虐杀俘虏,军法如何处置?”
难道真为一些夷人而自残手足吗?那功曹史哑然,血旗军规中,非令虐杀俘虏者轻则苦役,重则斩首,听纪泽的口气,竟有重处之意。林武看到的军卒自是他中军之人,那功曹史要在军中立足,自当胳膊肘向里拐,且他与众人一般未将夷人放在眼里,此刻又怎愿说出重惩之语?
只是,纪泽如今威势愈隆,尤其方才引发天罚取胜州胡,宛如神人,那功曹史慑于其气势,竟是没勇气提出异议。一时间,现场瞬间冷肃,眼见纪泽面色变幻,就要下令重惩。
“主公,还望手下留情!众兄弟追随主公远征州胡,披肝沥胆,忠心不二,然不少弟兄曾受外族蛮夷之苦,故而敌视夷人。此番虽有人违反军法,但其情可悯,若为区区夷人而偿命,却恐令弟兄们心寒,还请主公三思,从轻发落!”一片冷场中,还是孙鹏凭借交厚,站出来抗辩道,“况且,州胡男夷尽在彀中,多些杀戳,少些青壮,岂不更利于日后治理?甚至…”
孙鹏的话引得周边众人一片附和,其实,见孙鹏出来劝场,纪泽也很满意,暗中还松了口气。他对外敌杀伐决断,对自己人却不乏帮亲不帮理,尽管不愿对州胡夷人多造杀孽,但他也不愿用麾下弟兄的头颅来诠释这一点,先前的佯怒更多是为了严肃军纪,就等着有人给台阶呢。只不想他现在发怒起来居然令麾下如此胆怯,差点下不来台。看来这次玩火药装逼真的太过,日后可别成了脱离群众的孤家寡人啊!
当然,对于孙鹏口中的“甚至”,以及他单手下劈的动作,纪泽无法苟同。孙鹏的态度代表了众多饱受胡扰的大晋底层,但作为穿越人士,纪泽虽算一名民族主义者,却无**思想,更倾向于后世汉人主导的多民族平等共荣模式,难以接受种族屠杀,更何况州胡夷人绝非个案,这种做法一旦传开,必将惊骇四邻,将为血旗军日后的海外扩张平添巨大阻力!
“主公,军规乃一军准绳,决不可姑且,若因少许害群之马而致军纪沦坏,悔之晚矣。况且,我泱泱华夏,礼仪之邦,既已口称投降不杀,焉能出尔反尔;若不重处,日后又何以立信,何以教化蛮夷?”不待纪泽公布决断,却有为此而来的法曹佐史贾岗抢先反驳孙鹏道。
这贾岗的哥哥是昔日死于匈奴叛军手中的并州西河郡介休县令贾浑,介休陷落后贾岗以流民身份投奔了雄鹰寨,血旗军甚还为他悬赏刺杀了仇家匈奴乔晞。故而其虽士族出身,对血旗军却是忠心耿耿,一年下来,倒是凭借精研法家的底蕴,成了法曹要员。
贾岗一席话顿时引来一圈怒目而视,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目光灼灼的看向纪泽道“相反,夷人一旦臣服,我等便当善待,视之为治下百姓,以收其心,方可长治,故而,属下还请主公施恩夷人,遣人治疗州胡伤兵,善待州胡土著。”
纪泽一时哑然,心中苦笑,直叹争执无所不在。适才孙鹏代表着底层百姓的看法,朴实直爽、简单粗暴又感情用事;而贾岗明明与外族有着血海深仇,却固执沿袭着儒家士人惯常的官方观点,对外强调礼仪仁义、不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