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父亲去世前最喜欢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是个中年儒士样子。在成王行宫的孤独中,孟聪明确实很需要他。
可这里,不正是上次来京城,他和肖纵让夜拾去买酒的奇味居?
“荡大哥,您还知道这个地方?”
荡肠生笑道:“我的足迹,除了上次你来京城追寻你,并没有再踏足京城。我其实有点害怕再去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再感知孟大人的气息。因为,我没有做到我该做的,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他一杯酒下肚。
他给自己要了烈酒,却为孟聪明专门要了温补的酒。
孟聪明却突然道:“大哥的武功,是在哪里学的?感觉好刚猛!”
荡肠生亮亮的眼睛看着孟聪明:“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的师父,刀法在江湖上确实享有盛名。但是,他教我的,却不是他原有的刀法。”
“什么?!”孟聪明惊了,“那……是什么刀法?”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和义庄……汪一恺和他说过的……
荡肠生道:“他其实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他不告诉我他原有的来历,但我发现他怨念极深。他不娶亲,不生子。黄河上冻的时候,他穿得很单薄在黄河冰上练习刀法。他教我的刀法,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孟聪明心都快跳出来了:“您都不知道他的来历?”
荡肠生道:“就是因为他的来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而且,他也不想让他的武功被世人知道,他练了这种刀法,只想杀人。”
孟聪明不由一颤。
荡肠生又喝下一杯,他有点微醺了。显然,他酒量不怎么样,却因为跟孟聪明在一起,明显特别开心,所以话多起来。
孟聪明脑筋一转,这个荡肠生,也是个没有来历的人,他和瞧笑天都琢磨很久了。只能说,他是个好人。
小二跑跑颠颠地过来,特别热情道:“卤牛肉,熏鱼,酱肉脯,腌芥苗,拌青萝卜丝,烂蒜肚丝,来啦!”
孟聪明赶紧将那盘烂蒜肚丝推到荡肠生面前,皱着鼻子道:“大哥您还吃蒜?您不是江南人么?”
荡肠生笑道:“我走南闯北,又琢磨各种药草,什么都用嘴尝的。觉得蒜真是好东西!”
孟聪明赶紧道:“哎,你接着讲呀,我好爱听。这人能不能也教教我刀法?”
荡肠生眉一皱:“拉倒,是我先离开他的!”
孟聪明奇怪道:“为什么呢?”
荡肠生显然太开心能和孟聪明单独相处了,简直有点喜笑颜开的样子,话也反常地多起来。当然也有酒的助推因素。
“我说了,我的这个所谓师父吗,他并不想将他独创的刀法发扬光大,他练这套刀法,只是充满了怨念。好像有一阵,他有机会成为他原来门派的掌门,江湖很大一个门派的掌门,但他行为不端,被现掌门发现了,便将他逐出了。他恨得要死,从此只是,谁与他有仇,他就杀谁;谁给他钱,他就为谁做事。我发现了,就离开他。他很暴怒,但却没有杀我。”
“为什么呢?”孟聪明又不解了。
荡肠生狠狠吃了一大口烂蒜肚丝,孟聪明强忍着那味道,伸着脖子等着听。
“啊!是啊。这故事太长,听起来就是有点糊涂。你想,他的刀法,也不想流传,也不想开派,也不想扬名立万……完全没有必要收徒弟的。只是他有一次,做了危害国朝的事情,那个掌门知道,带弟子重创了他,还将他逐出。本来这掌门也是心善,就留了他一条命,他逃亡的时候遇到我,是我给他治的伤。”
孟聪明心头撞鹿,不就是孙兴的哥哥引大夏兵马害柯家军那次?他显然对掌门位置图谋不轨之时,就已经练好了独家刀法!
“然后他问我有什么要求,他可以替我做到。我就说我要学武功。”
孟聪明快要笑喷了,一个文弱医生,二十多岁了,提这种要求。
荡肠生显然已经醉了:“当时,我研究药草已经很成功了,普天之下,啊,就是现在彭神医,不是也要求助于我?可是,我就是查不出孟大人去世之谜。我发现我脑筋不够,决定放弃。我打算学武功,有一天去杀了韦都。”
孟聪明感动了:“大哥,你与我父亲只是同乡,却为了他不顾性命,自己也不要家业了!”
荡肠生眼睛红了:“孟大人又是为了谁呢?他至死都不肯攀附韦都,还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成王那个……算了。孟大人又是为了谁呢?”
孟聪明也沉默了。
荡肠生继续道:“开始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问我为何这么大年纪才要学武功,还说我身体条件天生并不好。我说我父母被人害了,我要报仇。他不以为然,我去替你杀了仇人不就行了?我拒绝了,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倒是一个也有个性的人,便开始教我。我没有童子功,他确实是手把手地一点一点教习,我悟性不慢,但身体手脚跟不上。他说我是一个好脑子配了个烂身体。不过三五年之后,我的刀法竟然练成了。而且是绝对刚猛的刀法,内气也算江湖一流强手了,但比他还是差得远了。但这时,我才发现他是一个极大的恶人!目睹他两次杀人之后,我就跑了。”
最后这一句轻描淡写,孟聪明差点笑喷。荡肠生又一杯酒倒进喉咙,他一改平日文气的样子,高声道:“小二,再来一坛酒,两盘肚丝!”
孟聪明急忙按住他:“大哥,您能不能多吃点牛肉,少吃点肚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