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需要一个保障,需要一个在金国元气恢复之前,夏国绝不发起战争的保障。
“为了隔绝我与夏国国内所有可能的通讯也为了夏国不破罐破摔,在我离开夏国不久,作为俘虏的顾青云先生与杜允将军都该回来了。”
而事实正如罗格所预料的一样。甚至顾青云与杜允等一众将士是作为人质交换而回到夏国的。
一位夏国皇帝与几名侍从,换近百人的军队。这种买卖怎么看都不亏啊。
罗格听到这则消息之后,自嘲地笑笑。
罗格端坐与马车内的软垫上,不十分平滑的黄石沙路令此间并不十分稳当。车辙转动间的吱扭声音;流苏晃动,发出的莎莎声,都为罗格的感知造成了许多麻烦。
但他还是能够清楚地辨别出,疲惫不堪、十分狼狈的将士们,拖着酸胀疲软的身躯,一步步,急切地向夏国--他们为之奋斗,以身躯相守的国度--迫切地,想要回到这里的脚步声。
在两队人马相错之时,顾青云只听见一声属于少年人的清越的声音--
“祖父,拜托你们了。”
身形狼狈,面容枯槁的顾青云压下喉间的酸涩,没有太多动作,只颤声向端坐于马车中,坦然前往囚牢的皇,应了一句。
“……遵令。”
佟城,原夏国与练国交汇之城。罗峰领兵与练国混战、取敌之首;罗德为抗金国贪婪,而倾尽全力,为之一战的城池。现如今竟成为了夏国国主作为质子离开的地方?!
顾青云咽下哽咽与酸苦,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向那装载了年仅十岁的帝王的马车望去。
赤底金纹的马车上,绣了属于夏国的虎鹰图腾,它悠悠着向不知何地才是归处的远方离去。落魄的王带着仅仅三位侍从,他们驾马护送着本是夏国身份最崇高之人的马车。车檐马鞍上的赤色流苏荡荡,远远地没入一片飞土黄沙。
“夏国皇帝的身份恰恰是我的保护伞。”在离开皇都之时,罗格如此宽慰满目担忧的高潇道,“安心吧,祖母。我会回来的。”
“在那之前,请好好教导罗杰吧。他才是正统的皇啊。”
前朝虽然也有女性当政封帝的先例,但罗格对政事权力并不热衷,此次称帝不过是属于皇族的一份责任罢了。
祖父昏迷、父兄亡故,身为皇室血脉的罗格必须将属于这份血脉的责任背负。
背负皇族的荣耀、传承罗氏的骄傲。身为皇,那就必须履行属于皇的职责--
引导人民、传承夏朝国酢!
但是……
他真的能够安然回到夏国么?
罗格沉默地在眼前一片无边的黑暗中捕捉着马车外间,前来接他的金**队的声音。
马蹄击尘、长鞭裂空,金属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罗格地握住手心中的云纹玉玦。
云纹流畅,触手生温。虽然他无法看见它的真容,但他知道它定然是块好玉。
这是皇兄罗德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他也该从它上面汲取勇气。
是的,勇气。
虽然他在给祖母的分析中说道头头是道,但实际如何罗格自己也没有丝毫把握。“安然回到夏国”不过是他能够想到的能够用来安抚高潇且是能够预料到的最好情况。
但是--
即便他能够保全性命活着回去,那时的夏国还是夏国么?
金国郁氏,不是蠢货。仅仅看那连接了东西大陆、耗费了近三年、以无数的财物和代价而挖凿出的莱特亚隧道,以及他们对战争形势的准确判断便可知道,郁氏一族是何其可怕的敌人。再加上金皇族对夏皇族天然的人数优势……即便是死了继承人,郁白渊也可以从其他优秀的子嗣中培养继任者,更何况还有郁红渊一脉的亲王血脉!
罗格咬牙,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局面。
说到底,他才十岁罢了。因为血脉而扛起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在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时,不感到慌乱才是真的奇怪。从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到必须扛起皇室职责的帝王,这其中所经历的,只是短短两年时间罢了。
天翻地覆,仅仅只需要两年时间便够了。
罗格并未沉浸于过分沉闷、过分悲伤的过去之中。两年间,失去视觉之后变得越发灵敏的听觉,已经捕捉到了外人的声音。
那人与外间侍随的凌卫交谈两句后,便向自己的位置前来。
“末将钟鸣,奉陛下之命来接夏国主前往皇都一叙。”门外,自称将领的人拜道。
叙?
这种拿腔拿调的说法也是有点意思。
“钟鸣?”罗格摩挲着玉石笑道,“有趣的名字。”
“劳烦钟将军了。”
前两句是罗格的喃喃自语,后一句才是说给钟鸣的话。但习武之人哪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钟鸣惊讶的是,明明此间之人是作为俘虏而来到金国,却自有一番从容。方才他说的,乍一听是为了让对方面子好看,实际上呢?哪国的国主没事会到其他国家去?除了附属藩国与战败之国外还能有什么情况?而这人却好似听不见他话中的讽刺,自然地接话。倒是不知他是真的没听清还是肚量大了。但听闻眼前这位夏国国主是个年仅十岁的稚儿,钟鸣还是偏向于前者。更何况对方还对他的名字调笑了一番,更是令钟鸣坚定地相信他只是个贪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