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须弥和尚,又看了看简陋的石塔,冷艳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既不是鄙夷与仇恨,也不是好奇与遗憾。
她似乎有些羡慕。
须弥和尚自然也看到了她。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须弥和尚却心生感应一般的知道了来者是谁。
“你来这里做什么?”须弥和尚平静的心绪,泛滥起一丝波澜。
妙琴没有回答须弥和尚的问题。
而是叹息一声,然后看着须弥和尚,答非所问:“她太普通,担不起你这样决绝而又酷烈的爱。”
“她自然是爱你的,但是她的爱···永远达不到你的境界。和尚···如果我是你,我更应该让她死在三年前。”
妙琴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未知的情绪。
塔内听到声音的红玉,却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妙琴!你是来嘲笑我的吗?嘲笑我被最爱的人背叛,嘲笑我被囚禁在这石塔之内,不见天日,嘲笑我的失败,而你依旧高贵?”
说完之后,塔内又有一声声闷哼传出。
虽然她并未与须弥和尚说话。
但是她的声音,被须弥和尚听见,这自然也会受到惩罚。同时坐在一旁的须弥和尚,也同样痛苦,脸上却带着欣喜的笑容。
妙琴面对红玉的质问,忽然沉默。
却猛然抬头:“你既非我,又怎知我今日所受之痛苦,不及你?”
说着伸出自己的双手。
她的手指细腻白嫩,修长而又灵活。
根本不像是被废掉了的样子。
很显然观月真人说谎了。
但是没有人会去真的因为这点事,质问一位元神真人。
“我的手没事,祖父未曾罚我,但是我在这天音阁内,却已经是一个笑话。每一个同门,每一个长辈,甚至那些新入门的外门弟子,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在心里说,看···那就是斗琴输在了一个散修手上的天音阁小公主。就是因为她,天音阁死了六十三名弟子,就是因为她天音阁和天玄门生出了间隙,就是因为她,天音阁与大弥陀寺之间,永远难以修好。”妙琴的话语中,似乎本该带着太多的痛苦。
但是这痛苦到了嘴边,似乎又变得不是那么‘苦’了。
这并不是因为,她心里并不是那么苦,而是因为痛苦已经让她麻木,已经蒙蔽了她的灵魂。
“我已经受到了最大的惩罚,如果可以···我宁愿三年前,你们强冲山门,与我同归于尽。”妙琴的话语中,带着隐晦的期待。
这并非她的托词,而是她发自内心的愿望。
人这一生,不可能不犯错。
妙琴只是在一次选择中,选择了隐瞒事实,而编造出一个谎言,来成全自己和天音阁的颜面。
只是这个谎言她说出去后,之后的发展,就不由她控制。
须弥和尚的神情,并未因为妙琴的这番解释,发生什么太过明显的变化。
因为自己的苦难,而去理解、同情天下人,任何人的苦难。
那是佛陀的境界。
而须弥和尚···他只是一个破了戒的和尚,他不是佛陀。
甚至有可能变成魔鬼。
“所以,你来做什么?”林溪接管了须弥和尚的身体,似乎终于在这件事上,又有了参与感。
他本能的察觉到,妙琴的出现是一个机会。
“我来求一卷琴谱!”
“一介散修,是不可能在琴技上胜过我的。这三年来,我翻阅典籍,查阅了许多文献,终于找到了线索。你所用的···就是当年司马文君的《求鸾谱》吧!”妙琴用十分的笃定的语气说道。
林溪不知道司马文君是谁。
须弥和尚似乎也不知道。
而妙琴却继续解释道:“司马文君是一千多年前的人物,她曾经与我天音阁的兰庭祖师,也有过一些关联,有人留下诗句,称赞她的琴声,峨峨兮若鸾山,洋洋兮若江河。”
“而她留下的《求鸾谱》或许是青宵界中,在琴技一道上,唯一能稍胜过我天音阁一筹的琴谱。”
林溪看着妙琴,突然觉得,有时候女人真的很可怕。
因为别人的歧视和眼神上的侮辱,甚至可以开口,向那解不开的仇敌,求取琴谱。
这是何等不要脸的精神?
林溪即便是天魔,也不觉得···自己能有这样厚实的脸皮。
果然,石塔之中,红玉发出凄厉的长笑声:“没错!我就是有《求鸾谱》,但是我即便是死,也绝不会给你。”
“你想用超凡脱俗,超过整个天音阁的琴技来证明自己?你这是妄想!”
妙琴却道:“不!你会答应我的。”
“假如···我能释放你出去呢?”
林溪一皱眉,发现事情不对劲。
念头一转,他的意识又回到了意识空间,只能旁观,须弥和尚的主体意识,重新占据了主流。
“阿弥陀佛!只要有小僧在一日,女施主···便不可能放出她来。”
红玉闻言,长笑便变成了惨笑。
从那石塔内,涌出来的负面情绪,让林溪吸收的很爽快。
妙琴说的不错。
红玉配不上须弥和尚的情深。
爱一个人,与爱一个人,还是有所差别的。
红玉的爱是舍生忘死的,或许最初的功利也早就与后来的刻骨铭心融合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真假,分不清彼此。
而须弥和尚的爱,是超越了束缚、道德、底线的,他甚至舍弃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