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咬牙瞪了他一会儿,终于在心中重重地叹息一声。
难道自己不知道?在璋城时候,方耋能背弃隋子昂帮自己,可见他这人是善于铤而走险的赌徒性子。这人,“上进心”极强,善于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他是真觉得自己是为临西君做事的吧?因而如今又想攀上自己这条大船,再挣个前程?
可他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也全是因为自己的。在璋城时明知他是这样的人,还是用了。要用修行的话来说,那两人的死,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这便是缘果!
这时候将他给杀了……自己真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了!
他将牙咬得咯咯作响,猛地将刀撤了下来,道:“你想错了。我不是在为临西君做事。只怕你做了这些,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方耋一愣,但又笑了一下,退后两步。李伯辰以为他要走,方耋却忽然跪了下来,道:“李将军,你要觉得方某全是为了自己,就也想错了。我在你眼里虽然是个小人,可也懂知恩图报。我母亲的命,就是你给的。能不再被人当做一条狗,也是因为你的恩惠。”
“是你给了我修行法门,就算我的师尊。我的本领是从你那里来的,你要觉得我不配活在这世上,就把我斩了吧。”
李伯辰叹了口气,也退后两步,慢慢将刀还了鞘。他不看方耋,从怀中取出那三块银铤丢在他面前,道:“我没资格杀你。这钱,我不能要了。你要真觉得我对你有恩,把钱还给孙掌柜的家人吧。”
他转身走出去,但撩开帘子的时候又忍不住道:“方耋,什么叫杀伐果断?匪徒为了钱财杀人不眨眼,也是杀伐果断么?”
方耋没说话,他大步出了门。
他牵了马,疾行一段路,混入人群里。天顶日头明晃晃地照着,该是正午了。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但一点胃口都没有。又走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心说,方耋。唉。
要将今天的自己换成李定、隋无咎,大概都会将方耋好好夸奖一番。其实换成这世上大多数的“英雄人物”,都会如此吧。倒是自己有问题,还是旁人有问题?方耋说的要是真心话,他现在也觉得很委屈吧。
杀了那两个人,的确很保险,可他实在无法接受仅仅因为“或许会走漏风声”,便取两个无辜之人性命的做法。昨天夜里和小蛮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号令人,如今看的确是的。要自己真成了临西君那样的人物……对方耋,是赏是罚?
要作为北辰帝君呢?北辰帝君赏善罚恶,自然当罚。可自己还不是。
真要成为那样的至高主宰,还得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在此之前呢?不知道要做多少违心的决定。
他慢慢走着,一时间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想到哪里找钱。又行一段路,听着前面人声鼎沸,瞧见不少人围在一间茶铺前。又听有人高声道:“……这正是,临西县里箫声老,英雄飘落成飞蓬!”
是两句定场诗,这是有人在说书吧。李伯辰本没什么心思听这个,可“英雄”两个字却触了他的情,脚下便慢了慢。此时一人叫道:“郑先生,别说这些老故事了,不如说说临西君吧!”
就有人附和道:“对!说说临西君李生仪!”
李伯辰愣了愣,临西君叫李生仪的么?他倒是头一次知道。他想了想,将马牵到路边,靠着站下了。他心里很烦,想,要听听那位临西君的故事也好。在这些百姓的心中,临西君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被围着的那说书的郑先生仪表堂堂,穿一身青衫,持一柄鹅毛扇。他拿扇压了压,笑道:“临西君?哈哈,前天说临西君,刚被请到衙门里坐了监,哪还敢再说?再说,只怕饭都吃不上了!”
人们哄笑起来,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响,纷纷往他面前的小篓子里抛钱。
郑先生便又道:“多谢,多谢,诸位,那我郑某人也豁出去了,就说一说这个——”
他讲到此处,街上走来三个差人挤进人群里。带队那差官喝道:“闪开闪开!”
李伯辰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怕是听不成了,便打算牵马离开。
这时听那差官道:“老郑,你又在这儿口无遮拦,还想到我那儿蹭茶么?”
李伯辰听这差官说话,是李国口音。这时周围看客也哄笑起来,似乎并不很怕。他便愣了愣,又见三个差人找了张条凳坐下,那差官道:“茶!干果点心!”
茶铺的伙计忙应了。郑先生竟也不很怕他,笑道:“徐班头,你不去巡街,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徐班头啐道:“巡他姥姥!妈了个巴子的,前天非要我拿你,我把你拿了,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一天就放出来了吧?结果当晚家里柴火堆就给人点了。操他妈的,是老子想拿你吗?怎么不去点府尹他家草垛?”
大伙又哄笑起来。郑先生拱拱手,笑道:“叫您受牵累,是我对不住——徐班头想听什么?”
差官道:“就说李生仪打隋狗!给老子出出气!”
周围人轰然叫好,纷纷喝道:“郑先生来一个!”
李伯辰看得发愣,心道在散关城外的时候已经领教过北地民风,没料到侯城亦是如此,怪不得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