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羽的这番话,其实是说给黄宗羲听的。
黄宗羲是历史时间线上的博学鸿儒不假,可是在这个由《绣春刀》衍生出来的世界里,他还只是个年轻人,而不是那个满腹诗书的读书宗师。
以熟读兵书和带兵打仗之间的关系,来类比读书做学问与实务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吸引了孙承宗对注意力。
他脸色沉凝,点点头答道:“大人所言极是,熟读兵书,并不就能带兵打仗。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因时,因地,因势,随机应变,临阵决断,才是用兵之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赞道:“还是孙将军说得通透。可惜下午还要赶路,不能饮酒,不然真该跟将军痛饮一番才对。”
“大人过奖了!”孙承宗伸手轻抚颌下短须,脸上也浮现出微笑来,“倒是大人如今年轻,就能有如此见识,兼且胆识过人,敢为天下先,老朽才是敬佩万分啊!”
听到孙承宗如此高赞罗飞羽,一旁的崔呈秀心里可是无比震撼。
孙承宗这个人,他可是有所深入了解的。能力自然不必说,将帅之才,脾气也大,为人耿直,所以才断然拒绝魏忠贤的拉拢,辞官还乡。
可是这位年轻的指挥使罗大人,却甫一见面,就大有被孙承宗引为忘年知己的架势!
这个可就不是说亲自迎出京师五十里,就能做得到的!而是要能得到孙承宗的赏识,入了他的眼缘才可以。
现在很显然,罗飞羽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这当然是好事,无论是对大明,还是对崔呈秀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崔呈秀很明智地把持着沉默,态度谦恭,不打搅两人的聊天。
罗飞羽心里也是很高兴,孙承宗毕竟是个正直的人,很好相处,能够得到他的认可,今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用过午餐,一行人会合一处,重新上路。罗飞羽和孙承宗并骑而行,前有锦衣卫开路,后有锦衣卫护卫,无人搅扰,也就不怕人多嘴杂,说话不方便。
两人聊的话题,还是很快就转到辽东战局上。
孙承宗问道:“大人方才说,是从萨尔浒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活下来的。大人当时是在何部?”
“总兵杜松营下,”罗飞羽答道,“后来我才知晓,总兵杜松所率西路军,是最先被后金努尔哈赤击溃的一部。如若不是后金军得胜后立即转去攻击其他几路大军,我们几个人还真无法逃脱。”
“唉……”孙承宗在马背上长叹一声,“萨尔浒此战,实则是未战先败。杜松抢功心切,孤军冒进,至西路军被努尔哈赤集中精兵,一战全灭。可惜啊,几万大明健儿,无数缁重,尽数毁于一旦。”
罗飞羽也是心里沉重,身子随着骏马慢步而行,而一起一伏。
“将军对萨尔浒之战,颇有深入探究!请将军仔细说说,为何此战是未战先败呢?”罗飞羽问道。
“孙子兵法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承宗说道,“未战之前,先得谋胜,道,天,地,将,法,这就是开战之前必须谋划清楚的大事!”
罗飞羽也露出沉思之色,答道:“我也反复寻思过,这五事,天时没选对,天寒地冻,利于后金,却不利于大明。大将也选得有问题,主帅杨镐智穷才短,不堪重用。四路统兵大将,山海关总兵杜松,开原总兵马林,辽东总兵李如柏,辽阳总兵刘綎,各不统属,互不通气,看起来兵力占优,却各自为战,才被后金努尔哈赤抓住战机,集中所有兵力,以局部优势兵力,各个击破,以少胜多。”
“嗯!大人所言极是!”孙承宗赞道,“道者,不说也罢。天时,地利,均利于敌。大将选人不当,战法有误,如何能不兵败?”
最后这两点,孙承宗的看法,倒是与罗飞羽有几分相同,只是更深入,更透彻,更辛辣些。
主帅杨镐,四路大军统将,孙承宗除了对山海关总兵杜松评价略高一点之外,其余几人的评价都非常之低。而主帅杨镐就更是被孙承宗批得一无是处,制定的分进合击战略,也因为杨镐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去实施,而成为明军败亡的最直接原因。
除此之外,粮饷欠缺,就涉及到后勤的问题。军备不整,盔甲火器刀矢不如后金大军,则涉及到平素的练兵和装备准备。
如此方方面面,孙承宗一一为罗飞羽细细剖析。直到抵达京师,关于萨尔浒之战的话题,才算是聊得通透了。
安顿好孙承宗一行人,罗飞羽才回到自家的大宅子,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却还没法上床休息。
崔呈秀也跟着他回到书房。刚刚落座,罗飞羽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孙将军所说的,你认为如何?”
崔呈秀答道:“孙将军所说极是。当初萨尔浒之战开战前,大军齐聚辽东,却因为缺少粮饷,导致多起士兵哗变。可是朝廷国库空虚,无余银可用,以致粮饷接济不上。”
“不是有个说坊褂杏嘁,只是神宗不许动用而已。这个内库,是怎么回事?”
崔呈秀苦笑着答道,“英宗之前,内库即国库。英宗正统七年,户部建太仓库,内库从此成为皇上的私库。”
罗飞羽沉吟片刻,点头应道:“嗯,这是个大问题,家国不分,大内耗用无度,各地藩王皇庄占天下田地过半,却不纳税,民众困顿,国家财政疲虚,根本就无力支撑这么大的战事。”
“大人所虑极是。”崔呈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