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袍僧侣走在最前面。亚希伯恩今日穿着一件拖地的绛红色修士长袍,袍子的边缘绣着精致的银色丝线,胸口是寂静圣所的深蓝色静默标志。他手持一本沉重的铁皮经文,走上石阶。马里奥和诸多红袍及灰袍的僧侣们安静地站立在他的两侧。布兰迪克率领两名同样白袍的沙漠武士手捧不幸死去的骑士和鸦人骨灰坛走上高台,肃穆地站立。
当诸人俱已到齐的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上前来,宣布了祭礼的开始。盲童又一次敲响了铜锣,一下,两下,直到第十三下才最后停止。
“十三下?”学士小姐惊讶地说,“怎么会敲十三下?”
“这就是寂静圣所的方式。”李察告诉她,“他们在宣告不幸者的逝去。”但是以十三作为选择,李察也感觉不到吉利,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毕竟黑太阳酷好十三之数。
“但愿那个混账听不见。”罗茜低声咕哝。
她的头发黯淡无光,近日更是大把大把地掉落,她不得不盘起头发,以掩饰稀疏的头顶。她尽管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的烦恼写在脸上,脾气日渐火爆。毒素仍缠着她不肯离去。对此李察束手无策,只能期盼早日到达席里斯郡,寄望那里有炼金术的原料。
你会好起来的。他在心中歉疚地发誓。
锣声的余音渐退,盲童放下了锤子,背诵经文。一段短短的开篇之后,灰袍僧侣们加入了进来,饶舌的瓦里斯语诉说着诸神的荣光;然后男孩们一同加入,吟唱着诸神的赞美诗。他们的声音铿锵有力,没有柔美之感,仿佛身临金戈铁马之中。李察对寂静圣所内没有女童便再无任何异议与腹诽,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一位战士了。
在刚烈的诗歌中,红袍僧侣伸出手,在铜盆里捧出一掌清水。他呢喃低语,念念有词。须臾之间,浅淡的金光从他的指间钻透出来。那种金色的光辉无法掩盖,比蜡烛的微光更引人注目。就寂静圣所里年幼的孩子们看来,这一定是诸神的神迹。
“故弄玄虚的神棍。”罗茜低声咒骂着,却引起身边诸人的怒目而视。“不过是蹩脚的法术竟然也妄图蛊惑他人。”拉瓦?乔雷不满的怒视,他的儿子更是为之不住诅咒。妮安塔不解的迷茫,以及阿莎和娜丽雅的担忧与不安。他们全未掩饰自己的情绪。
李察一边庆幸寂静圣所将她的话吞没在如层层浪涛般的诵经声里,没有僧侣听见她的话,一边拉了拉她的衣袖,不料却被她使劲甩开。“别碰我!”她低吼着。
“罗茜,别说话。”陆月舞劝告她。
“你没权利说我。”罗茜冷冷瞥了她一眼,飞快地低声嗤笑,“先管好你自己。”
李察感到尴尬且失落。他不知该说什么,又如何去做。
亚希伯恩警告地扫了不安分的他一眼。他一边低语着维持法术,一边将手中那捧金色的水花洒向捧着骨灰瓮的沙漠武士。金色的圣水落在骨灰瓮上,飞快地渗入其中。眨眼之间,灰白色的陶制骨灰瓮仿佛漆上了一层金粉,变得耀眼且滚烫。四散的金光里,就连李察也似乎看见了有死者朦胧的形体在骨灰瓮周围扭曲飘荡。
“他们是无畏的勇士,”红袍僧侣高唱悼文,“他们是坚强的战士。他们保护弱者,挑战不公与强权。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他们从不退缩,直至献出自己的生命。”他的声音回荡在圣堂,响彻寂静圣所。“尽管他们的道路并未走完,但他们的死显得光荣,不愧他们圣洁的骑士之名。诸神愿散播他们的恩宠,将圣武士之名赐于他们。他们生前不曾停歇,如今,他们将在诸神的国度永享安宁与平和。”
“爵士先生?”一旁的塔里奥骑士忽然极小声地开了口。他埋着脑袋,声音从脖颈间黑色的围巾下面传了过来。“他们的悼词,这算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诸神的信徒。更加不是替诸神战斗的、被蛊惑欺骗的愚昧之辈。”
你们只为城主和军官的命令而战。谁更高尚?“我同意了的,”李察告诉他,“他们死于异国他乡,所以就按照当地的习俗吧,这也是骑士礼节的一部分。”
塔里奥骑士不再多言,他抿着嘴,带着些许愤怒的盯着主持祭礼的亚希伯恩。李察知道他说什么也无法改变骑士的看法,也明智地选择了闭上嘴巴。
红袍僧侣在高台上喋喋不休,长篇大论的悼词极尽夸耀,也许无论国王与乞丐,小偷还是战士,都希望死后会有如此荣耀的往事。然而死亡就是死亡,哪还有神国及来生?李察不信诸神,也不相信其他神明的存在,但他毕竟尊重别人的选择和奉献,自然也还有他们的信仰。他们的信仰和奉献,因为所发的静默誓言而付出的代价会让他们成为更优秀也更伟大的存在,至少有这个可能——就像是亚希伯恩。但骑士们做不到这一点,罗茜似乎也做不到。他们显得烦躁,像是困在干涸的泥塘里的泥鳅,似是受够了太阳高升之后圣堂里的酷热。
祭礼接近尾声,红袍僧侣的祷告终于停止。散发着金光的骨灰瓮总算黯淡下去。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与阴影的包围,只剩彩色的玻璃光柱照射在形态各异的诸神像上。
红袍僧侣低了下头。“愿他们安息。”
“愿他们安息。”众人同声说道。
离开圣堂的时候,李察深深吸了口气,外面灿烂的阳光一时间使得他无法睁开眼睛。“终于完了。”罗茜在一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