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坐在篝火前,难受且不安地左右挪动着身体,注视着在东方天际的战士星座被一座高耸的山峰遮挡。我们一定是都疯了,他阴郁地想,要不就是都同时做了一个噩梦。他不知该咒骂还是该发笑。但是身体缩成一团在不住地发抖是肯定的。他的牙齿都在上下打架。
他裹紧了毯子——那是从村民家中翻检出来的东西之一——又往火堆挪近了一些。他望向两旁。女孩们已经入睡,但是她们的睡眠并不平稳,时常都能听见她们在睡梦里发出的惊叫与哭喊。那样的光景对战士而言也尤为恐怖,更何况是她们。对这些娇弱的女孩子而言,那简直是此生都无法忘记的梦魇。现在,他只能满心期望对方不要再来。
“爵士先生,您还不睡?”一名骑士问。
他同他的另两名同伴跟鸦人酋长费费多一道在守夜。两名骑士迎风站立在巨石上,鸦人则站在他们来路的方向。李察本该是守下半夜的,但他现在就像之前的数个晚上那样毫无困意。“我睡不着。”他回答。
他们现在身处群山峻岭之中,茫茫的雪线就在他们的头顶,
逃离地狱的路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艰苦。他们沿着主路前行,但积雪和倒塌的树木掩盖了以往所有的足迹。他们不得不在林子里寻找出路,预计的行程一再拖延。“还有多远?”是他们挂在嘴边说的最多的一句口头禅。但是……只有天知道。
那名骑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狠狠地灌了一口烈酒。“爵士先生。”他吞吞吐吐地开了口,面露不安与惊恐地说,“他……还会不会再回来?”
他的话犹如在寒风里夹杂着大块的冰雪,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篝火一瞬间暗淡了数分,仿佛被寒冷冻结。李察感觉不到半点暖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无法控制地,炼金术士往山下张望。
现在除了一团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但是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从山上往下眺望能将脚下的平原尽收眼底,甚至能看见地平线上村庄的残垣断壁。那里现如今已是一片死域,却连食腐动物跟乌鸦也不愿踏足。那里比地狱更荒凉。
“爵、爵士先生?”
李察扭头看了骑士一眼。“会。”他发现自己口中喷出白雾。
骑士面色惨白,抓着剑的手颤抖不止。“他之前……放过了我们。”骑士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为什么他还会来?”
当然是为了满足他的**。“因为我们是诱饵。”李察说。
一想到这些,李察就觉得四周鬼影幢幢,呼呼风声里似乎夹杂着鬼魂的尖笑。在火焰的光亮边缘,他忽然产生了某种臆想,仿佛有从天上以及地上的雾气钻了出来,开始无休止的蔓延。他知道这一定是他的幻觉。因为每一个晚上都提心吊胆,草木皆兵。
炼金术士真想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双看穿黑暗的眼睛。这样他们就能在夜间如履平地,而在白天放心地酣然入睡了。但这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谁!”费费多的一声暴喝把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李察一把抓住长剑从地上跳了起来。战士们纷纷醒转,组成了一道坚实的防线。
“什么人在那儿?”鸦人又一次大声喊道。“出来!别跟老鼠一样藏头露尾。”
没有人回答他们。但是周围的树林沙沙作响,不似风声,更像是有人潜藏其中。但愿是盗匪。李察想,他宁愿面对全副武装的凶悍匪徒,也不想看见摇摇晃晃,一碰就会散架的骷髅。所有跟死灵有关的东西他都不想看见。
“究竟是什么东西?”女孩们颤抖着说。
反正不会是朋友。
李察盯着漆黑的山间阴影,仔细聆听山风呼啸间夹杂的细碎声音。然而他们剧烈的心跳与紧张的喘息,甚至是不安的祈祷在耳边徘徊。他只有凝神屏息,等待对方的出现。
没让他们等待多久,在一片星光的投影之下,一个人影首先钻了出来,紧接着又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后。三个,四个,五个……李察发现他很难在黑暗里数清对方的人数。他们不会少于二十名。太多了。李察心想,千万别是二十名黑武士。
诸神似乎听见了他的祈祷。
“老实点,”一个对他外悦耳的人类声音。“放下武器。”对方说。
尽管忽然响起的声音充满了不客气的命令,但总比鬼魂或是恶魔尖利的叫声温柔多了。他们反而一下子彻底放松了下来。用不着多说,就连意志最坚定的战士也垂下了长剑。
“一群聪明人。”对方说。
如果他也撞见了同他们一模一样的遭遇,李察心想,只怕也会如此,甚至更加不堪。对此刻的他们而言,活生生的人类,哪怕是敌人都显得如此亲切及可爱。
那些人影慢慢靠近,出现在篝火的边缘。李察这才看清了他们的装扮。他们穿着厚实保暖的棉服,外面套了一件长链甲,身后拖着毛皮斗篷,手里拿着长剑与松木盾牌,好几名弓手端着十字弓瞄准了他们。罩袍上的纹章清楚地显示出他们是克拉蒂姆王国的士兵。
“你们……”领头的队长打量着他们,“不像是山贼。”
“我们从来就不是。”罗茜没好脾气地说,干脆又坐了下来。
李察挥着手示意战士们放下武器。这里没必要对这些士兵保持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