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全乱了套。壁橱和衣柜,长桌与木床在房间里来回滑动,它们狠狠地一下一下撞在墙壁上,木板发出可怕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墙壁就会破开一个大洞。碗碟和烛台乒乒乓乓散落一地,砸在地板,墙上,还有他们的身上。
“照明术。”李察靠在墙边叫道。
“该死”罗茜在黑暗里回应,“我头晕。”
闪电带来的短暂光亮,李察发现陆月舞正用手扶着墙壁一点点往舱外移动。“你要去哪”李察问道,“外面是狂风和暴雨”
“替我拿着。”陆月舞把长剑扔给了罗茜。“去甲板上帮忙。这样的风暴黄金极易沉没。”是啊,没错。她乘船而来,对此有所了解。“我也去。”李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们还未挪出船舱,就听大副在门外声嘶力竭地吼道,“上甲板”他的声音夹杂在惊涛骇浪与雷霆风啸之中,像是狂风中的落叶。“去甲板上”
刚一走出船舱,瓢泼直下的雨水便将他们的衣裳瞬间湿了个通透。李察感觉双眼也被水帘盖住,他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而船身晃来晃去,他不得不扶住船舷才能往前挪动。但是另一边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就像是有无数条鲨鱼正在翻动背鳍,等待他们跌入水中。
木桶与绳索被海浪与风暴吹起,揉碎散开,铺满甲板,将其变成了危机四伏的陷阱。水手在其中来回奔走,不时被它们绊倒。
“割断绳索”船长与大副的怒吼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忽然一道巨浪打来,有如巨人的手掌铺天盖地。在一闪即逝的雷霆中,李察看见了陆月舞惊恐的面容。“抓紧绳子”她大声叫道。巨浪轰然落下,砸在李察身上。他只感到浑身发软,脚下一滑便跪在了地上。他的胸口发闷,努力张开嘴巴大口地呼吸着,然而吞进肚子里的只有咸咸的海水。他还未来得及抹去脸上的海水,便听见骤雨雷霆中众人惊惧的叫喊声:“倒了主主桅倒了”
桅杆发出绝望的声音,绳索接连绷断。它们四处摆荡,抽在甲板上,生生劈裂木板,砸出一个破洞。一名倒霉的水手被绳索抽中,李察亲眼瞧见他的胳膊变了形,他连呼救都来不发出便被绳索卷起,甩进了大海。他的惨叫瞬间便被浪涛吞没。他活不成了。李察心想。
桅杆砸断栏杆,船帆落入海面,愤怒的海洋像是长着无数双利嘴,锋利的牙齿紧咬船帆,将其毫不留情地撕碎。绷断的绳索在空中啪啪作响,将挡住它的一切东西卷入海底,充当陪葬。在闪电的光亮中,陆月舞一跃而起,展现了完美的平衡力。她抽出匕首,一剑斩断卡住甲板的勾索,绳索朝她抽去,却被她灵巧地躲过。她越过几名紧抓船舷瑟瑟发抖的水手的身体,将绳索一一斩断。船帆沉入海底,化作碎片,转眼消失不见。
云散雨歇之时已是第二日的午间。空气里弥漫着臭氧的刺鼻气味。久违的阳光刺破云层,肆意挥霍她的光芒与热度。遥远的天边,彩虹横跨天空,七彩的长桥连接陆地、海面与天空,仿佛直通神明国度。在更远方的天际线薄雾朦胧,像是有海市蜃楼即将诞生。然而他们都无心观赏,阳光照耀身上也仿佛坠入冰窟般冰冷。
“李、李察先生”裴迪南打了个喷嚏。他的脸色苍白,手指肿胀发白。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他指着海图,颤巍巍地说,“请看这儿”
海图用经纬线标绘制成。李察不是全才,他不可能什么都懂。他推开海图,直视对方充血且恐惧的双眼。“出什么问题了吗”他问。
“你来看这,这,还有这儿”他的手指在海图上点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区域。
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有话直说。”李察再次强调。
“你还没看出来”裴迪南无力地垂下肩膀,双手撑着桌面。“是啊,是啊,你既不是岛民,也不是水手;你是炼金术士。”他无助地说。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迪南沉默了片刻。“我们又回来了”他慢慢转过头看着李察,一字一顿,声嘶力竭地朝他吼道,好似在发泄心中的恐惧。“我们又回到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回到了哪”
“诅咒”他叫道,“诅咒应验了这是死亡的海域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知道吗这一定是海神向我们降下的惩罚”
李察尽力安抚他,待到他平静下来,他才知道了前因后果他们回来了。他们回到了数日前死鱼成群的海域。然而短短数日时光,此前可怖的景象已经销声匿迹,死鱼不见踪影,只剩下平静无波的海水,不见海浪,也没有海鸟,渔网洒下也毫无鱼群。整片海域已经死掉,没有了生机。他们是唯一活着的生物。“黄金泰坦号”是最后的守望者。
“但这不可能”裴迪南无法相信地喃喃自语,“我特意改变了航线。”
暴风雨将他们吹离了航线。可这是巧合,不是必然。李察不信鬼神。所谓神迹不过是虚假的手段,高明的骗术。然而“黄金泰坦”的船长不信此事。他已经确认了这是神罚的事实。他的船员也怀抱这样的信念。他必须得安抚他们。李察不敢想象,若他们都相信了这是神明的诅咒,他们会否全身穿戴板甲跳进海神的宫殿向虚无缥缈的神明谢罪。
他当即接管了船长的职责,叫来了大副。“请全速离开此地。”李察命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