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害死我们。”几天前,他对学士小姐这么说,“他真以为他能复制乌鸦祖辈的奇迹?”
“我不知道。”学士小姐说。她顿了顿,眼睛瞥向舷窗外,“更加不想知道。”
每一个人都对他不抱期望。李察看着正在用火烛烧毁纸张的红鸽。火光冲到半空,黑烟熏黑了舱顶;炽烈火舌使得油漆翻卷、剥落。老鼠的儿子当然会打洞,可是也会被猫吃掉。乌鸦的儿子也始终是乌鸦,永远也不会成为象征和平的鸽子。红色……红色通常意味鲜血。他忽然感到厌烦至极,起身离开了舵手室。
三位女士正在船头眺望,彼此轻声交谈。
“这里船可真多。”罗茜唉声叹气地抱怨,“光是看着我就觉得头晕眼花了。”
“这里是水之城。长船代替马车,河道代替石板路。”李察在她身后说。“你得尽快习惯。”
“摇晃会使我失去平衡,晕船更会使魔法失去准心,使我念错咒语。”她从船舷上探下头,看着扭动身体的长舟如蛇般来回穿梭,她白了脸,哀求似地说,“我只想回去。”
“陆地就在前方,再等一会就好。”学士小姐说,“坚实的陆地会让你感觉好起来。”
她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但愿如此。”
这次还算幸运,帆船一路航行至此,既未遇见风暴,也没撞上海怪。李察觉得这已是神明护佑,老天开眼了。否则,法师小姐只怕比现在还要难受万分。
在他们的头顶,水手冲着下面大声怒吼,另几名船员则趴在船舷中咒骂那些长舟小艇。“见鬼!停下来,别挤!”他们用西大陆的通用语叫道,“你们想被撞成碎片吗?”
然而赤着上身,皮肤黝黑,耳朵上戴着金环的狭海人却用夹杂浓重喉音的瓦利亚语唧唧喳喳,勃然大怒地吼了回来。“他们在说什么?”一名船员问旁边的伙伴。那人满脸无辜地揣测,“他们在说他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船员间爆发一阵哄笑。于是他们闭上了嘴巴,停止了无意义地谩骂,转而降下了船帆,改用木桨慢慢推动大船。
海妖公主号庞大却不甚灵活,千湖之城的长舟则在狭窄的缝隙里灵活地穿梭,在宛如蛛丝般的裂缝中挤来挤去。海妖公主华丽的身躯被挤在当中,几乎动弹不得。她不得不入乡随俗,排在众多长舟之后,一点点挪动。
吟游诗人靠在船舷上弹起了他从船舱底下找到的鲁特琴。他用狭海这边的瓦利亚语唱道:
“海风轻轻吹哟像小手;
鸟儿鸣叫哟传思念;
归家的人儿哟迈大步;
想念小姐你的吻哟暖心窝;
大海是我家哟,湖水是我的床。
一千座湖等着你来哟,这里就是我的家。”
他的歌声嘹亮,与海鸥高分贝的鸣叫不分上下。李察现在相信为什么那些海盗舍不得杀他了——他的歌喉的确很棒。
“他在唱什么?”女剑手好奇地询问,“调子很悦耳。”
李察冲她眨了眨眼睛,“我听不明白。”他带着笑意如此说道,“你可以去问他,吟游诗人先生会很乐意讨好美丽的女性。”
长舟通过蟹钳扼守的咽喉之地过后,迅速四散开来,消失在与海港相连的无数条河道之中。这里河道彼此交织,错综复杂,宛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李察毫不怀疑若他置身其中会飞快地迷失方向。
“准备抛锚!”大副大声提醒。
海妖公主号在经过两周的海上颠簸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船身一阵震颤之后彻底地停了下来,一座舷梯放了下去,骑士们首先牵着被关了许久的马儿踏上了结结实实的地面。马儿垂头搭肩,但马蹄下的坚实感让它们很快恢复了精神。它们不住用马蹄刨着地面,左右甩着马尾,鼻子里喷出阵阵热气。它们发出愉悦的嘶鸣,然后在这一片刚刚踏上的土地上留下了征服的痕迹——一大摊散发着热气的马粪。
“先生们,小姐们。”吟游诗人朝他们走了过来,深深鞠躬道,“请问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呢?小人无依无靠,愿为大人效劳,以报救命之恩。”
红鸽尤金立马说道,“离我们远远的,就是最好的报答。”他唯恐避之不及。
吟游诗人脸上顿时尴尬无比。“我……这……我不是……”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说不清是哭是笑。“我只是……只是想找个活路……我的亲人全死了……我只想恳求你们收留。”
“你的死活与我们无关。”红鸽尤金皱眉说道,“将你从海盗船上救起已是仁至义尽。”
道理虽是如此,李察却觉得他都表现得过于冷血无情,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毫无回旋余地。如果谈判时他就这般态度,本就微小如尘埃的可能恐怕更无成功的希望。
吟游诗人无助地耷拉下肩膀,转身离开。
学士小姐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尤金先生,把他交给我来安排好吗?”她展露美丽的微笑,给鸽子洒下一把饱满的玉米粒。
“如果你能保证他对我们毫无威胁。”无论鸽子是何种颜色,都没法抵御香甜玉米粒的诱惑。鸽子在咕咕叫着,“玉米”,“玉米”。尤金莱斯特爵士说,“那就依你的意思吧。”他告罪一声,很快离开,将空间交给他们。
这只鸟还算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