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当兵?”徐威忽然扯着嗓子问了一句。
城下的追兵俱是一愣。
“我不知道你们当初为何当兵,我当初当兵是为了军饷,为了有口饭吃!”
四下里突然安静下来,徐威的声音异常清晰,指了指身后呦呦哀鸣的人:“以前我吃的是军饷,是这些人耕田种地、缴税纳赋,我才有军饷领。现在,闹饥荒了,他们交不上税负了,我还是有饭吃,可是我们现在吃的饭,是从哪来的!”
“是从这些人,从那些流亡了的饥民那里掠夺来的!我们吃的,是他们活命的赈灾粮!”徐威双目通红:“我们吃的不是粮食,是死在城外的那些灾民!我们吃的是他们的骨头和血肉,是人命!人命呐!”
水临渊侧目看着徐威,这人竟在微微颤抖。
“赴禹州的一万驻兵,不日即到。放我们走……大家都能活。”
军队里站出个领头:“这些本就是老弱病残,即使不杀他们,养着他们,也没有些日子活了,你何必如此……”
“老吾老以及人人老!你没有心吗!”徐威怒道:“你没有父母爷娘吗?他们也老了,没多长日子活了,你就不养了?不管了?”
几千人寂静无声,这些话有些人听来觉得甚是矫情,不为所动;有些人神色有愧,若有所思;有些人则垂着眼角,心头酸楚。
“我徐威只读过几年书,识不得多少字,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但做人,总得有良心,总得识善恶分是非吧!”徐威吸了口气道:“我徐威今日叛变,自是死罪,但总算无愧于心!”
忽然“噗”的一声,徐威割了卢鹤平的喉咙,卢鹤平口鼻流着血沫倒在地上
兵众一惊,便要扑上去。军中领头的那人忽然道:“都别动!太守已死,听我号令!”
众兵随即按捺不动,太守死后,这人的官阶最高,自然是要听从他的指挥。那领头继续道:“放他们走。谁也不许追击、不许放箭!”
徐威这边一众甚是意外。众兵也很意外,但有些又觉得情理应当如此。
“快走!趁我还没有后悔!”
这时徐威的一队守军醒悟过来,连忙扶了伤残上车。徐威朝那头领端端正正行了个敬礼,看向水临渊。
水临渊看了看和光:“我还要回城取东西,你随他们先走,把马找回来,我在这里守一阵子,”抬眼看了看城墙上的弓箭手,肩头在黑夜中闪着冷光:“防着他们放冷箭。”
待徐威一行人走远,这边的军队也不见前去追击,那头领也没有和水临渊搭腔,径直过来拖了卢鹤平的尸体便列队回城了。
早晨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卫几乎都撤了,那些弓箭手也似乎得了命令纷纷离去。水临渊正要往城内去,去听到一声细细的呜咽,循声过去,是夜里被弓箭射死的十数老弱。那个须发皆白的邱伯,背后扎了两支箭羽,那声呜咽便是从他身下发出。
原来邱伯将孙女儿护得太严实,昨夜清数伤员时,竟没有注意到邱伯身下昏迷的小女孩儿。
水临渊将小女孩抱出来:“你爷爷已经死了。”
桃桃脸上多出溃烂,一碰就是火辣辣的疼,便只看着爷爷流眼泪。水临渊看的出来桃桃非常的悲伤,但她却压抑着,咬着嘴唇,只是流眼泪。水临渊忽然想起,吾羲发现父母双亡时,悲恸欲绝的嚎啕大哭。
“我带你离开这里。”
桃桃摇了摇头:“爷爷死了,我生了怪病也活不长,我不走,我要给爷爷包坟,不能让爷爷这么晾在路边。”
“你跟我走,我可以带你去看病,你不一定会死。”
桃桃抬起头看着水临渊:“如果能活下去,那我跟你走。”
水临渊道:“未必就一定死。”
桃桃想了想,眼里还在不停流泪,终是点了点头:“有能活的指望我就跟你走,但我要先把爷爷埋了,不能让爷爷这么晾着。”
水临渊在一旁,看着羸弱的小女孩。桃桃抬着泪眼请水临渊帮忙邱伯身上的箭拔了,两个血淋淋的窟窿。她又从身边捡了把剑,在邱伯周围掘土,好一会儿才掘出来个浅浅的土坑,又给邱伯身上盖了薄薄一层土,拍拍严实。水临渊没说什么,从头到尾,只静静看着,时不时搭把手。
桃桃简单“埋葬”了爷爷,便流着眼泪跟在水临渊身后进了城。城里依旧空荡荡的,这回是彻底地成了一座空城。水临渊径直走到那污秽不堪的刑台,却发现刑台上只垂着两截麻绳。
人头哪里去了?是被那些回城的兵队取走了吗?寻了城内的统领,他们竟也不知晓,反倒以为是被水临渊一行人取走了。
桃桃见水临渊伫立在刑台面前沉思,问道:“你也想要那两颗人头吗?”
空城过于安静,连说话都带着空旷的回音。
“‘也?”水临渊看着桃桃:“还有谁想要?”
“小哥哥……他一直说,这两个人是好人,不应该这么对待,他说要这两颗人头,得好好安葬。”
“小哥哥?”水临渊想起徐威说过的那个少年。“你知道小哥哥在哪儿吗?”
“你不会抓小哥哥的,对不对?”桃桃忽然戒备起来。
“我不抓他。”
桃桃想了想:“那我不能告诉你,你找到了小哥哥,就该和小哥哥抢人头了。”
“有个小男孩,和你大不了几岁,那两颗人头,是他的父母该,他肯定是要带回父母的尸首安葬的。”水临渊继续道:“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