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亮,莒县的官员早早前来拜侯。
杨霖笑着褒扬他们几句,便要匆匆启程,离开这个小县城。
突然,官吏之中,有人高呼一声:“少宰留步。”
所有人顿时愣住,举目望去,是一青衫文官。
这个是书院的院长官服,杨霖疑问道:“你有何事?”
“下官范宗尹,主掌城阳书院,今日有一事要问少宰。”
杨霖见他一脸苦大仇深,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轻笑着问道:“范院长,请说。”
这厮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下官自从初闻杨学,便以为是富国强民之道,心中深以为然。少宰开书院进学之法,确实让无数寒门子弟,有机会读书识字。但是进学制颁布以来,却无规章可循,士子进取,全凭书院裁定。
如此一来,岂不是变为了人情买卖。不瞒少宰说,下官执掌城阳书院短短两年,已经有七八位官阶比下官高的同僚,前来为子侄谋一个进学名额了。”
进学制是蔡京的手笔,他当时估计也抱着方便走后门、受贿赂、结党羽的心思,所以故意留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杨霖暗道一声惭愧,问道:“那么范院长,你给他们名额了么?”
“有一个比较优秀,下官便让他进学了,其他的都是滥竽充数之辈,故而现在还在书院待着。”
杨霖点了点头,道:“诚如此,你有何想法?”
范宗尹没想到杨霖听了之后,既没有暴怒,也没有生气,反倒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讨论起来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周围的官吏有些嫌弃地避开了他,这小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这些人心里可是有鬼,那些为子侄谋出路的,就是他们。
无论如何,这范宗尹得罪了整个莒县的官场,是待不下去了。
他自己好像不知道这些,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有些激动,道:“少宰,下官一直以为,杨学之道,在于发现每个人的才能。同样的,朝廷要做的,就是让决定每个人前途的不再是出身的郡望门第,而是每个人的智力和才干。”
“这谈何容易啊。”杨霖叹了口气,说道:“一个人的成就与地位确实不应该受出身的束缚,我所梦想的事,也是贤者得其位,而愚者受其惠。”
范宗尹继续侃侃而谈,他对杨学的理解十分深远独到,甚至已经超过了杨霖。
这并不罕见,杨霖只是给他们开了一道门,他从未怀疑这些古人中的人杰,你给这些人开一道门,他们就能还你一个世界。
他轻轻上前,就像是一个探讨问题的老友,没有被杨霖的官职所吓倒。
他的脸上十分平静,也不慷慨激昂,但是目光中闪动着一种光芒,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难言的风采。
“少宰,下官从得中进士,便来这书院任职。接触的年轻学子多了,发现他们都是各有所长。朝廷的官职以往是由科举所定,科举也有其弊端。我们大宋承袭唐制,只定官,不定吏。比如知州由科举出身的士人担任,知州下面的胥吏却有世袭的、推举的、派定的,不仅良莠不齐,而且弊端丛生。”
“这些位置实际上,需要很高的专业才能方可胜任,绝非简单地派个人去就能做好。下官以为,我们进学制,也应该取消大家一起读死书,而是要分门别类的进行考试,挑选对口的人才。考试内容也不应该仅限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数算、技艺、辩才都在其中!”
杨霖越听越兴奋,拍着他的肩膀,环顾四周对在场的人说道:“范宗尹,有宰相之下!”
人群中的官吏们,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厮怎么一下子就有宰相之才了。
关键说这句话的是杨少宰啊,那这范院长可就不是光有宰相之才了,他很有可能坐到宰相之位。
杨霖伸手一挥,道:“来人,那纸笔来!”
很快有人,捧着笔墨纸砚过来,杨霖当着众人的面,亲笔写了一封举荐信。
写完之后,叫过陆谦来,道:“让朱老头带几个亲卫,护送范院长入汴梁。”
范宗尹茫然无措,虽然看着是有天赐良机,一时血热,出头把心里藏了很久的话对着当朝权贵一吐为快,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杨霖笑道:“你先去文教司,出任干办一职,我已经写信知会了蔡太师。你去了之后,最大的任务,就是和蔡太师,合力将考试吏目分门别类,整理出来。”
“希望我回京之日,你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案,我们慢慢试行、改进、定制!”
这是一场繁浩的工程,和新的役法相互应照,可以让地方上的这些胥吏更加的专业。
这些人,才是治理地方的基石,再也不能随便选派了。
若是把整个帝国比喻成一个房子,如今就是要让丁是丁卯是卯,砖石是砖石,土木是土木,可想而知一旦完成,这个帝国将会迸发出多大的力量,有何等的进步。
以往的地方吏目,是到任之后,开始学习。知道学的还是好的,很多人好不容易摸出点门道来了,任期也到了。而且学院进学制,因为蔡京当初目的不纯粹,留下的这一大漏洞,也是时候改一改了。
考试永远是最合适的办法,就算是它存在些许的缺陷,但是比其他的方法好得多,也是力所能及之内最公平的门道了。
范宗尹受宠若惊,没有想到杨少宰这般雷厉风行,而且简直就是自己的知音。
那蔡太师闻名天下,宰执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