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洪旭押送着一车物资,从天津港来到白屿河。
如今的天气,若是汴梁的人来,估计要穿着棉衣还直呼受不了。
但是对于高丽人来说,这已经算是暖和的了,崔洪旭一年前还是高丽十三门阀之一,宰相崔弘嗣的儿子。
如今的高丽,门阀制度正在被动摇,朝鲜国公杨杨资谦大刀阔斧整改高丽,已经触动到了门阀的利益。
但是他背靠大宋,自己手里也有强大的实力,一时间没有人敢造他的反。
囚禁皇帝,排除异己,控制兵权,杨资谦不光把姓改了,也深的杨霖掌权的个中三味。
往日里的宰相公子,举着手哈了口气,开始卸货。
他身材颇为魁梧,穿着一件破的宋军薄薄的赤色军袍,也不知道是哪个发了新军装的宋兵给他的,一副精干强悍的模样。
高丽的民夫,解了幽燕燃眉之急,长城兵团的将士,对他们也着实不错。
崔洪旭弯腰,将一捆冰冷的甲胄搬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里骂了一句杨资谦。
远处过来一队前来接应的宋军,笑着问道:“崔大个子,你又在这骂骂咧咧,不怕吃鞭子了?”
高丽的监工,是杨资谦派来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折磨这些以往的门阀子弟。
反倒是宋军,和他们关系还不错,因为只有门阀子弟,才懂汉语。
崔洪旭笑道:“那我哪敢,我这不是咒骂这鬼天气么。黄龙府的女真鞑子,简直就不是人,我听人说,他们趴在雪里能待三天。”
说起鞑子,在场的人脸上都蒙了一层阴影,如今也就靠着堡寨和鞑子周旋。
真到了外面野战,往往连枪杆都握不住,但是鞑子却不怎么受影响。
不光是人,就连他们的战马,也比宋军的耐寒。
难怪朝廷三令五申,雪化之前不许北进一步,原来真是深谋远虑。
这北方的严寒,足抵百万大军,又称寒将军。杨霖当初就是因为这可怖的寒冷,才下令大军不许在雪化之前北进。
女真鞑子,在老巢猎熊的时候,可以趴在雪里七天。
而这些战士,经历的最冷的冬天,也不过是零下十几度,怎么和鞑子在冬日血拼。
崔洪旭卸完了货物,推着车子回到高丽民夫的营地,几个高丽监工面色不善地上前。
“姓崔的,你跟宋兵说的什么?”其中一个监工趾高气昂地问道。
崔洪旭冷声道:“问候了几句,没说什么。”
啪的一声,一鞭子抽到了他的身上,这一下在普通人身上,估计皮开肉绽了。
但是崔洪旭这身子忒也壮实,瞪了他们一眼,便转身往民夫中走去。
“你以为你还是宰相的儿子么?你爹已经被砍了头了!”身后的高丽监工大声喊道。
崔洪旭眼中一红,没有说话,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一群高丽民夫,等到监工走了,才围了上来。
一个年纪大的民夫,给他盛了一碗粥,两个炊饼,凑上前道:“崔公子,汉人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现在杨家势大,保住小命要紧呐,你就服软说句好话,岂不胜似天天挨鞭子?”
崔洪旭一边喝着粥,一边道:“我也想,做不来啊。哈哈,老李,你这一把年纪了,怎么也来做了民夫?”
“嘿嘿,我这是托人递了钱,才能来的。来这里做民夫,干活不累,吃得好喝的好,每隔三天还有口酒喝,发的月钱也不算少。我准备给二儿子赚点钱,娶一房媳妇。”
“在我们高丽,难道卖这些力气,赚不到钱么?”崔洪旭不解地问道。
“高丽?”周围的高丽民夫一起哄笑起来,一个瘦瘦的汉子,收起了笑脸,有些无奈地说道:“崔公子你出身高门,怎么知道下面这些苦哈哈的命,在高丽,就是累死,也赚不到这些钱。”
崔洪旭还是不信,周围的民夫纷纷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在高丽普通的小民,活的毫无尊严。
门阀与百姓,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间互相很难理解。
崔洪旭慢慢地了解到高丽民生疾苦,在这群民夫中,他也是个特殊的存在。
高丽百姓有个特点,就是他们虽然被门阀欺压的厉害,但是骨子里认为门阀确实是高他们一等的。
那种发自骨髓的自卑,让他们对于落难的崔洪旭,不但没有刁难,甚至有些格外的照顾和尊敬。
而崔洪旭,也和普通的高丽门阀公子不一样,他并没有因为跌落云端,生活条件上的天差地别,而自暴自弃。
“没想到,我高丽百姓,如此水深火热!来到异国做民夫,我本以为是朝廷强加的,用来讨好宋人的手段,没想到这名额竟然如此抢手!”
崔洪旭握着炊饼,目光深邃,这简单的干粮和米粥,在自己同胞们的眼里,就跟山珍海味一般。
“高丽百姓太苦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若是能推翻门阀,建立一个和大宋一样的国家,让高丽百姓也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这才不枉来天地间走一回!
几乎是从这一天起,崔洪旭不再整日骂骂咧咧,而是深入到民夫当中,和他们打成一片。
高丽民间的疾苦和困顿,他都打探的一清二楚,越是如此,就越是心痛。
门阀中或许百十年,也未见得出一个这样的人,但是他是真的热爱高丽。
他也会帮助一些民夫,这厮身高体壮,又和宋军关系好,还精通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