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今天爸爸的战友要来咱家,放了学早点儿回来,见了人要讲礼貌,不能闹小脾气不说话不搭理人……”一大早,毛月娥边忙活着拾掇早饭,边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女儿宗贝。
“嗯。”曾经听来厌烦无比的唠叨,这会儿听来却觉得是那么的亲切,宗贝眨巴眨巴眼睛强行把涌上来的泪意压回去,低头应一声,往外走。
毛月娥只当女儿又在闹小脾气,无奈的叹口气,拿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包袱包了两个热包子追上去塞到里,宗贝掩饰的用手摸摸放包子的位置,小声咕囔一句:“谢谢娘。”
毛月娥一愣,转而眼角的细纹一丝丝漾开:“傻妮儿,我是你娘,谢啥谢。”说话间一双粗糙的大手也没闲着,解开宗贝松松围在脖子上的围巾重新帮她包的严严实实的,“到了教室先接点热水喝了暖暖肚子。”
还没等宗贝回答,顶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的宗宝皱眉道,“小贝,今儿个这么冷,你在家吃了饭再去不是一样吗?干嘛非得跑学校去呛一肚子凉气?”
以前,是为了分给尹倩尹龙吃,现在,当然是因为还没有调整好自己怕露了馅儿,这些理由,都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宗贝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宗宝:“哥,吃饱了骑车肚子疼,以后我尽量早点儿起,吃了饭再去学校。”
没想到妹妹不是给自己一个白眼儿,而是用如此柔和的语气做出回应,宗宝有些不适应的挠挠脑袋,咧嘴笑道:“哥是关心你,不是逼你,只要你开心,怎么做都成。”说话间主动帮宗贝把自行车推出大门口,待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儿,才回身拥着毛月娥往屋里走,“娘,看你穿这点儿,小妹天天上学,又不是客人,瞎讲究啥?”
毛月娥瞪一眼口是心非的儿子:“那你干嘛站那儿等着小贝拐出去才进来?”
“嘿嘿……”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笑,宗宝探头闻闻摆在桌子上的饭菜,“真香,一样的饭,娘做的就是好吃。”
“你这张嘴啊,也不知是随了谁,哄死人不偿命的主儿。”嘴里这么说着,毛月娥脸上的笑却是发自内心的,儿子不只是嘴甜,对她和老伴儿也是真孝顺,她心里可是明白着呢。
“娘,我说的是真话……”辩解一句,伸手抓一个花生米放嘴里,宗宝抬头道,“我爹呢?”
“去你老六叔家借盘子碗儿去了……”毛月娥无奈的摇头,“你那个爹啊,瞎讲究,非说咱家的盘碗不好看,老战友来家做客,他得整的像样点儿。”
“我爹好面儿,又不是一天了……”宗宝站起身往外走,“我去帮他端回来,这天寒地冻的,就我爹那腿脚,万一给人摔碎了咋办?”
毛月娥好笑的看着儿子:“你这话敢当你爹面儿说说试试?”
“我有那么傻么?”
听着儿子的声音飘远,毛月娥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堆积起来,可是转而想到女儿和尹家人似乎来往的越来越频繁,和他们相处的时候笑脸儿越来越少,脸上的笑容又迅速淡了下去……
而此时的宗贝,正骑车顶风行驶在大马路上,她走的比较早,路上人不多,恰好可以给她充分的自我调整时间。
寒风刀子般割在脸上,她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受,甚至有些盼着这种痛来的更猛烈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稍稍舒服些……
父亲宗理,母亲钱月娥,哥哥宗宝,他们对她那么好,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宠着,可她呢?却完全无视他们对她的好,心心念念的想要得到自己亲生父母的认可,最终,把那么疼爱她的一家人,害的那么惨!
是的,宗理和钱月娥是她的养父养母。
有些时候,人的执念,真的是特别可笑的一件事儿,例如曾经的她。
她的亲生父母叫尹得庆和赵大美,住在离钱水镇一里多地的尹家庄,尹得庆和赵大美在宗贝之前已经生了二个女儿,她是第三个女儿,和她一同降生的,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尹龙。
生下她和尹龙后,赵大美奶水不足,就只给儿子尹龙喂母乳,至于她这个女儿,只能喝点儿米汤水儿,出了月子,干脆连米汤水都没的喝了,直接换成了清水菜汤。
大约三个月的时候,她被饿的黑黄干瘦,哭起来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基本就剩一口气吊着,来家里来串门的康婶儿动了恻隐之心,就问尹德庆和赵大美,要不要把这孩子送人?
夫妻俩其实也正在担心再这么下去孩子死在家里不吉利,一听康婶这么问,便顺势应了下来,并让康婶帮忙打听打听,看谁家想要个小女娃。
养母钱月娥生儿子宗宝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个小闺女,凑成个“好”字,康婶儿娘家就在镇子上,和钱月娥家处的不错,由康婶儿这么一牵线,哪还有不成的事儿?
不过,在收养她的时候,两家也说好了,孩子归了宗家,尹家就不能再和这个孩子来往,保险起见,钱月娥和宗理还给了尹家五十块钱和一百斤小麦。
在那个年代,五十块钱和一百斤小麦可真是大进帐了,把一个累赘包袱甩出去,还得了这么多的好处,尹得庆和赵大美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当即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再和这个送出去的小丫头有半点儿牵扯。
钱月娥和宗理夫妇是真稀罕闺女,把她带回家后,看着瘦的就剩一口气的可怜样儿,两口子立马带她去镇上的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