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势颇大,唐琬车马一路慢行,总算勉强赶在官府封路之前赶到了京城门下。回到京中,唐琬却似有一丝恍如隔世之感,去时春景宜人,归时鹅毛飞雪将道路也淹没了。
唐荣、苏瑶亲自守候大门处迎接一双儿女,一载未见,思念甚矣。前两日已收到信儿,知晓归期,是而一大早便站着等了。朝中尚未封笔停朝,唐荣去过衙下一回府来,连官服也不曾换下,直接陪着苏瑶等着。
将将等到两个孩子,一番你问我答、揉捏胖瘦的。还是唐荣道了句:“怎在这儿一家受冻?赶紧进屋去!”一家人才高高兴兴地往里去了。
堂屋中稍作叙话,兄妹俩先行去整备一二。玲珑阁、春晖轩两处仆役早就翘首以盼主子回来,一应物什自是早已备妥。苏瑶去了厨下,给两个孩子亲手拾掇了一桌家常菜式,无不是两个孩子爱吃的。一家人坐下来开开心心用了一餐午膳。
府里早就听说少爷、小姐今日回府来,无不高兴的。用过午膳,唐琬、唐瑜又与爹娘细细说来一年故事,虽书信不断,但亲耳听孩子口述,做父母的还是怎么也听不厌烦的。
刚回京来,少不得要上各家亲朋古旧拜会的,不几日,忠勇伯府的小姐从庐陵回来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唐琬回了自己府里,一时改不掉男装的习惯,苏瑶原本也不想管她随着她去,碰巧嘉义伯府夫人闻讯送来茶会请帖,道是府上有极品的茶叶,又点了名要见一见唐琬,苏瑶只好趁着晚膳时将事儿与女儿提一提。
唐瑜落井下石:“妹妹怕是连胭脂水粉也不认识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嘉义伯夫人与娘提过亲事的吧。唐琬并未将邀请她的事放在心上,照旧一身男装里里外外地跑,直到茶会当天早起时,才换了衣裳。
唐琬房中,冬桃服侍着她梳起一个百合髻,又为她一件一件取来八宝箱里许久未曾佩戴的首饰,将她装扮起来。
唐琬看着镜中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习惯了男装的轻便,骤然上了一身的钗环,反而不习惯。
眼里的少女一只手搭在妆台上,一只手托腮,虽只得中人之姿,一双有如星辰的大眼睛此刻因才睡起而像是笼了一层薄雾,明媚又慵懒,硬生生将原本五分的容貌撑到七分。再修以几枚周髻白玉花钿,又有八分的引人注目了。
苏瑶看见女儿一身鹅黄袄裙领着冬桃大马步的走来,也不知该惊艳高兴于女儿又长大了些,还是哭笑不得女儿如此有“男子气概”了。唐琬看懂了苏瑶脸上的面部表情,老脸一红,急忙收了步子,迈着短小步子走到母亲身边。心里在想许久不作小女儿模样,小碎步都快要还给阿娘了。
母女俩坐了车去了嘉义伯府。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大些,母女俩到嘉义伯府时,车篷上竟足足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唐琬跟在母亲身后,偶尔看几眼嘉义伯府的粉墙灰瓦,想起了松山城里于家她住的那栋三层小楼,楼后边也是一模一样的墙面,墙后边不远的小院子里,还住着一个骗她很久的人。那个人比她穿了红装还招男人!正恨着呢,差点儿一个趔趄撞上苏瑶的后背。
原来已到了今日茶会的暖楼了。暖楼四周以宝蓝色夹板厚绸帘子封死,地面上又烧了地龙、火盆,端是温暖如春。主家又开了几个小口子通气,免得待在屋中太过憋闷难受。
屋里摆开长条木桌,放置了许多瓜果点心,既是茶会,自然免不了烧起些许小火炉,炉上蒸腾着滚滚热水。备上几味茶叶,一群夫人小姐成群聊天品茶。
唐琬算是这群人中的稀客,屋子里的小娘子们都许久不曾看见她,见她来,忙一哄而上将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与她说话。
“听说你去了庐陵?”
“可有见过平王,听说他骑**湛。”
“……”
“好了你们这些话痨子,人家才来,你们一下丢出去这么多问题,让唐小姐先理哪个?”
今日茶会,赵家作为主家,赵士真又是长房嫡女,自然由她待客,见唐琬被人围住问这问那的,连忙出口帮忙解围。
待人到得差不多了,赵士真引了一众小娘子去了后间玩耍,中间以一扇屏风隔开前间,各家夫人在前间开了牌桌。
“便让她们玩去罢,咱们玩咱们的!玩不玩马牌?”嘉义伯夫人提议。
“今日咱们联手把她们赢得哭回家去?”人群中一个与嘉义伯夫人熟识的笑得喜庆,“我这两日手气好着呢!”
一群夫人哄笑,骂道:“呸,不要脸的!”
那边各家主母打起了牌,这边一群小娘子有的玩起了五子棋,有的玩起了华容道。赵士真凑到唐琬旁边道:“还当你不来了呢。”
唐琬与赵士真并不很熟,见她自来熟挽上手来,不好推开,只敷衍道:“自然是要来的,你家的茶水闻着香,不来岂不是喝不到了?”
“你就光惦记着茶水了。”赵士真笑,“那都是我哥哥自个儿制成的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