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帝并不理会朝臣吵闹,待朝臣们争论得差不多了,以眼神示意沈钟和,御阶下沈钟和知机,立即出列出声支持授忠勇伯府嫡小姐为修书官一事。
朝上反对此事的大臣个个都傻了眼的,要知道沈钟和是最清正守礼之人,一贯看不得女子牝鸡司晨,曾经连太后过问政事都要弹劾的,怎会赞同违背三纲五常之事呢?
一旁群臣队列中,嘉义伯抬起头来看了沈钟和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心中思索,沈钟和出身寒门,并无显贵姻亲,他虽官至二品,但年事已高即将致仕,门下并无出众子弟门生,却还有个年方冠年的孙子,那位沈公子资质平庸,文不成武不就,勉强做了个工部小官。沈钟和这是与熙和帝换手挠痒,支持帝君旨意,换得熙和帝对他孙子提拔照顾一二了。怪不得前些日子听说他接二连三进宫与帝君“议事”了。
嘉义伯等到那边两三朝臣说毕,方才出列来道:“臣附议沈大人之言…”
嘉义伯说完退下,见熙和帝对他投来满意的一瞥,心中得意。
反正他赵家是武将之家,莫说唐琬这个“七品御前尚修”只是修书立传,与他并无利益冲撞,犯不着得罪唐家。就算今日熙和帝要授封红灯胡同的烟柳姑娘做宰相,也扯不到他头上——武将原也不在意这个。再说,他也有意和唐家结亲,不如借机卖个好,左右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
朝上且还有诸多比修书要紧的事,熙和帝也不管众位朝臣高不高兴,看够了热闹,便直接以君权强行弹压,拍定唐琬代父修书一事。御阶下一众大臣敢怒不敢言,只得捏着鼻子吃下哑巴亏。
笑话,且不说“代父履职”早有先例,就是没有,这点儿小事若也左右掣肘弹压不住,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做了。
朝上又接着议论了诸如藩王出京、秋闱之事,待别无旁的可以上奏的,便散朝了,熙和帝又宣令国公、濮阳的翁父柳老大人随他去往御书房再议事——时至二月,平王周衍多次上表称“诸王俱已出藩”,熙和帝却以“叔侄情笃”为由,扣留不予放行。
一群老大臣一脸愁容,摇头晃脑、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唐荣正待离去,嘉义伯凑上前来绊住他,唐荣只得与他并肩往外边说边走去了。
到晚间下衙,唐荣回府来便与苏瑶道:“那赵冕今日也不弯着绕着了,直接与我掰扯要与咱们结儿女亲家,我给推拒了。”
“怎么说的?”
“阿瑜与阿瑾定亲,京里都知道,这个不必多说。那赵冕倒是不曾点名阿琬,我就回他,两个孩子的亲事都有眉目了。”
苏瑶接过丈夫脱下的外袍,拿去挂起,道:“今日朝廷里…如何议论的?”
唐荣知道妻子指的是哪一出,直道无事,将其间情形与苏瑶三言两语说明白,又派了人去请唐琬。
唐琬来时,父亲正在临时充当书房的一抱夏中等她。唐荣将修书要点一并交代清楚,又道:“虽说你是暂代,但朝中相公盯着咱们错处的,可比比皆是,你务必谨慎小心,”又觉得自己太严肃,笑了笑:“不过你尽可放心去做,我在后头看着呢,做差了也无妨,爹给你擦屁股。”
说归说,唐荣却并不打算怎么帮忙,他有意历练女儿。其实书稿被毁,就算是帝君难以找到一个知他心意的信重之人,唐荣也并未伤到就不可动弹的地步。况且初稿已成,由他口述,要找一个代笔的,并不很难。
唐荣有私心——手不伤也伤了,稿子不毁也毁了,当时唐荣进宫时一路想的就是恰可推荐女儿代他。唐荣既然知道熙和帝心中盘算,那么自然也明白,帝君若想要借着修书这一股东风将女官一事办成,自然最需要女中人才。朝中大臣不外乎是说女子多无才,“不过擅于针织女红”云云。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多拿几个有才华的女子镇场子,才好堵了老大人们的嘴。可若是要堵他们的嘴,就须得给一个施展长才的机会。唐荣受伤,以女代父,正是一个机会。
熙和帝身侧只得一个云裁,虽也有那么几个看着尚可的宫内女官可用,但仍是人数不足。况且,熙和帝有心使得女子可在外朝为官,却与朝臣们僵持着,需要一个撕破口子的机会。正是皇帝瞌睡,他便恰巧递了一个枕头。修《名臣录》一事于熙和帝有长远功用,现在有他保荐唐琬学识足以胜任,又有云裁在旁支持,熙和帝仔细考虑后,便允了。
是以,唐琬便成了大周朝头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外朝女官,虽只是低品官,也足够成为帝京热门的谈资了。
唐琬对于自己能否担此重任心存疑虑,正踌躇着,看了眼父亲的手,问道:“我暂代此事,可是有爹口述,我执笔代书?”
“你或可闲时在家中书写,但皇上授予你官位,你便需要入宫应卯了。”言下之意,唐琬需凭自己去做这差事。
皱了皱眉,唐琬仍是恭谨应下了。皇上与爹既然看得起她,她也应该勉力一试才是。
父女俩难得一本正经,苏瑶在旁看着忍不住就笑了。
不几日唐琬换上内廷女官的制式宫服按着时辰进宫去了,有熙和帝暗中关照,唐琬不需与翰林的老大人一道共事,日常一切只需按着“内宫”女官的式样来就行,另有一处宫间与服侍的供她使用。
云裁命人传话来说是午时来探视她,一道用午膳。唐琬接了信儿又埋头研究她的稿子了。
唐荣撰写初稿时,有按名号罗列清单